尼採認為上帝死了,人陷於孤獨之中,被新的悲哀與新的幸福所困擾。他感覺到自己被遺棄了,有一種無目的的鄉愁,要提出最痛苦的問題就是:我在內心的什麼地方能感受到我自己呢?他為什麼這樣問?因為他向外尋找已經沒有什麼根源了,向內自己又經常在猶豫不定、驚慌尋找之中;這樣一來,就出現虛無主義的危機。
尼採自稱是歐洲完全的虛無主義的先驅。他認為人們不應再談上帝的偉大,但如果上帝不偉大,在任何地方還能找到偉大嗎?所以,人只有或是否定偉大,或是創造偉大,這兩條路選一條。尼採認為現在應該選擇的是創造偉大,也就是超人的偉大。這個邏輯引導尼採進一步說明他的超人哲學。
人活在世界上,有理解及選擇的能力,難免會想自己要怎麼樣達到比一般人更高的層次。所以這裡要說明一下,尼採的「超人」有他特殊的用法。
他所說的不是一種進化論的,好像人超過猿猴的那種方式。在當時進化論的思想已經流行了,尼採出生於1844年,而1859年他15歲的時候,達爾文就提出了進化論的觀念。所以一說「超人」,很多人就會想到是不是就像人超過猿猴,超人將來會超過人這樣的方式,從過去慢慢演變,自然而然就成為超人這個新的品種了。
尼採所說的並不是在未來,將會有一種超過人類的品種出現。所以尼採強調的並不是進化論的或自然演化的過程,而是每一個人現在就應該要求自己去提升及超越自己的狀況,單純地作為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總是要不斷往超人的目標前進。
「超人」這個詞因為有幾部好萊塢的電影,所以很容易使人誤會。尼採的超人用英文說並非Superman,而是是Overman,意為「走過去的人」。事實上,尼採強調「走過去」,他把人當作是懸在深淵上的繩索,要走過去。所以超人的可能性是在每一個人身上都存在的,人應該被超越。尼採認為人是一座橋梁,而不是一個目的。
所以要了解尼採的超人,首先要知道它跟演化論或進化論無關,而是要強調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可能性,但需要經過特殊的理解與努力的過程,才有可能成為超人。
尼採說「超人是大地的意義」。什麼叫做「大地的意義」呢?「意義」是指理解的可能性,而所謂的大地,就是我們生活在上面的這個地球,地球有什麼意義呢?它有開始,也有結束,隨時可能因天災人禍而毀滅,那地球的存在是為了什麼?尼採說就是為了出現超人。
我們下面通過五個角度,來對所謂成為超人,超人是大地的意義,人跟大地的關係應該如何,加以說明。
第一點,尼採肯定大地與自然界的一切。他認為只有大地是唯一的真實,所以人應該向大地忠誠,活在它上面。
第二點,自然界的一切現象都有必然性,所以人要愛那個必然的東西,這就是尼採一再強調的「愛命運」,那就是自由的精神。愛那必然的東西就是自由精神,這兩個觀念聽起來就是一種辯證的統合。
第三點,尼採認為人完全就是身體,他反對把人分為身與靈,或其他的分法。他認為所謂的「心靈」只是身體的一個名稱而已。他強調,你所謂「靈魂」的那個理智,其實就是你身體的工具,身體本身是一個大的理智;所以你要保持本能的無邪,不要談禁慾,不要談捨棄或克制,只要保持本能,讓它自然發展,就是忠於你的身體,也就是忠於大地。
第四點,生命本身就是成長、延續、累積及追求力量的本能。如果你缺乏這種追求力量的意志,那就是墮落;肯定生命本身就是快樂的途徑。這裡已經提醒我們將來會談到「求力量的意志」,也就是「權力意志」這樣的觀念。
第五點,要做英雄式的肯定,肯定自己的痛苦,包括接受一切高尚的矛盾與苦惱。因為超人就是戰士,無時無刻不在戰爭之中。
所以,所謂「超人是大地的意義」意思是說,如果你要理解這個地球有什麼意義的話,可以這樣想,地球存在的意義是要讓人成為超人。但是,我們人類成為超人不是靠自然的演化,而是靠每一個個人自己進行抉擇,進行某些特別的修煉才能成就的。
既然上帝已死,不再為我們的存在負責,所以我們必須自行決定去行動而有所收穫。也就是在推翻上帝之後,人才能發揮自己的責任,做自己的主宰,重新建立正義與秩序。尼採所進行的是一種大破大立的工作。
尼採強調自己是第一個反道德者,他說:「我是根本的破壞者,寧可絕望,也不投降。」這些話聽起來都像格言一樣,很有震撼力。尼採進一步說,「我是第一個發現虛偽之為虛偽,而宣揚真理的人,我就是真理的聲音。」
尼採反抗上帝,是要讓自己可以成為上帝。他進一步強調,超人精神也就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精神,他要揭開生命的神秘虛無,借著悲劇意識,由生命的火焰中淨化,重新領悟生命的喜悅。這是大悲之後的大喜,大破之後的大立。
要讓人類成為超人,首先就要把人類長期以來臣服於其下的基督教的上帝擱在一邊,所以尼採提到要肯定自然界的一切,對它盡忠。自然界的一切都有必然性,所以就要愛那必然的東西,尼採由此推演出來要愛命運,他認為這才是自由的精神,也就是對自己負責。人要一方面接受命運的安排,一方面創造自己的命運,並永遠擁有「求力量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