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壯碩的黑色秋田狗在那裡的一塊踏腳石上,久久地添著熱水」-《雪國》。在這部現當代日本名著裡,類似的意境充滿在小說裡,給人一種雋永的美感。但這樣的美感又是由一個什麼樣的作家完成的呢?一時成迷
莫言:當我從川端康成的《雪國》看到這樣一句話,才明白作品應該怎麼寫。
很多時候,作品傳遞的高尚,並非從作家身上貼切地體現出來,就像很多人崇拜川端康成,崇拜太宰治一樣,但更多的是他的作品教會了他人如何鑑賞另一種美,隱藏在高大上裡的高尚。作品竟然可以這麼寫,我國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莫言,曾一度為川端康成的《雪國》「站臺」叫好。
他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中,偶爾山野裡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 她的眼睛同燈光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餘暉裡飛舞的螢火蟲,妖豔而美麗,連山巒都明亮起來。
他希望能和千代在一起,成年後他瘋狂地陷入了愛情,因為缺愛,千代只說了一句;「有空來我家玩哦!」他便當真,熱烈追求下去,殊不知對方完全不知所以,就這樣失戀了。再後來他去伊豆,小說《伊豆的舞女》也以此寫作。認識了一個也叫千代的女孩,但身份嫻熟,千代對他說,你是一個好人,從此又與愛情擦肩而過。
這就是川端康成,他幾乎是在死亡中度過了成年前的人生,出生後父親死亡,兩歲時得了肺結核的母親離世,四歲時姐姐死去,幾年後奶奶離世,十四歲時爺爺去世,就這樣川端康成終於孤獨到老。
大雪紛飛,山谷白曠,這是我入眼的第一個畫面,列車緩緩噴吐白煙駛入,鏡頭往右上挪動,天空飛過幾隻鳥兒,聲音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但是明明列車在馳騁著,鳥兒在飛翔著,雪在噗噗的落著。這就是讀這本書的時候我腦海中不停的閃現的場景,這樣的地方一定是會有的吧,希望自己有天能夠去尋覓這樣的一個地方,在這裡吶喊。
畫面是美麗的,但是故事卻似乎是悲涼的,通篇白色的畫面,愛情這點彩色在這個純白的背景裡,似乎被淹沒了去,好像一個虛幻的希望,人是非常無奈的存在。島村和駒子的生活有些類似,似乎都是很無聊的存在,但是為了對方的愛而艱難地存活著,等待對方的愛,將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對方的身上。
川端康成與大多數日本作家還不盡相同,三島由紀夫和芥川龍之介、太宰治都是後天的孤寂,而川端康成來自天生,所以他相較於前三者,僅僅一次就自殺「成功」。在追求美學的變態中,川端康成一生痛苦,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之後,完全沒有令他感動,在一次飲盡威士忌後,口含煤氣管離開了。
日本作家對愛情的描寫多是非常純粹的,島村和駒子的愛也好,《挪威的森林》裡渡邊和直子的愛也好,都是非常純粹的,對對方都是非常深入的愛,但是又不限於身體,對我們來說有些意外,但是對於大膽的日本作家來講也許這也是愛的一種能力。那麼,這位日本文學界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康成,他的作品又是一個怎樣的情懷呢?
《雪國》這本書看完後總給人一種類似於難忘的感覺,這一則簡單的小故事,簡簡單單兩個小時就能夠通讀,歸總來說是一種徒勞,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在體現著一種終將化為烏有的感覺。島村作為故事的主線,帶我們從不同的角度來探看雪國的一切,從時間和空間上俯視,島村是悲觀的,但是對於生活在那樣一個環境的人來說,任誰也難以活潑起來。
但是駒子相對於島村,卻有著一股完全不同,偏偏為生活的徒勞而反抗的倔強,可愛之感躍然紙上。她對於最真的愛是一股非常大的承載,島村的靈魂也許無法招架,島村的愛也許並不是生活裡的簡單快樂,煲湯做飯的滾燙生活,而是列車上難以觸及的虛幻場景,是難以觸摸的一片樹葉,一陣風,帶著他在幻想的太空飛舞。
在我們的印象中,日本是一個生活節奏很慢的國家,慢的信息須由駕著馬車的郵夫送達,愛情談得慢得能持續一個世紀,在《伊豆的舞女》和《雪國》中,愛情被慢鏡頭特寫,慢得像流星由蝸牛推動。女主人的思緒不得不被黑夜淹沒,再吐出來。
當時的生活節奏實在是慢,所以這樣的生活態度也能夠得以存在,走在路上,坐在車上總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去幻想世界。但是倘若在當今的快餐社會,怕是很少會有這樣的機會去幻想,對世間的態度必然會壓抑生命本能的選擇,人終有一死,那麼做一切便都是徒勞的嗎?
也許川端康成在寫這部作品的時候內心也在思考這樣的一個問題,所以他把這問題的兩面派做成了島村和駒子兩個人物,以他們的想法碰撞來得到最終的答案,但是生命固然終有一結束,也應該有其轟轟烈烈的一場美麗,人最重要的東西便是靈魂,靈魂的美麗遠遠勝於相貌的美。
川端康成後來回憶說自己寫文章時深深切入到了小說中駒子的深處,而對於島村確實寫得很淺。我認為他是更注重靈魂的,作品裡只有有了靈魂,才算是有了和讀者交心的媒介。
在現在這樣一個快速發展的時代,讀這樣一本慢節奏的書,對我們的生活有什麼樣的啟發呢?我在讀完這本書時是在深夜,當時我放下書,走到樓梯的拐角處坐在臺階上思考這個世界,每個人對別人的愛都不相同,我們怎麼能夠區分人心的意念是不是純潔的呢,當情侶剛剛開始談戀愛時的感情是最純潔的,過了那個階段就可能會開始變得懶散,最純潔的意象從此就很難再顯現,人們到這個時候就會回憶起當時的如夢如幻,感嘆唏噓。
然而我們常人的一切對於「可憐」的川端康成都是無比奢侈的,他被稱為「殯儀館先生」。自小接二連三面對最親近的人離去,而且孤獨之神永久性鎖定了他,在青春期時,他更加茫然無措,在島國的壓抑很快讓他讀遍了抑鬱派日本作家。在川端康成的天性裡生根發芽,演化成日本最憂鬱的靈魂之一。
到了二戰時期,由日本很多文學家組成了文學保國會,目的是寫文章吹捧日本。川端表現出了異常的厭惡情緒,因而由東京跑到鎌倉開始了養雞、養狗、摘抄《源氏物語》並嘗試創作《雪國》。69歲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成為日本首位獲獎者,這讓日本文壇轟動一時,而且官方也不明所以地進入了喧囂狀態。
在我國很多年輕讀者以讀《人間失格》而「沾沾自喜」,認為是逼格升高和社交的需要,而不讀川端康成,因為他比太宰治更加壓抑。《雪國》太過優美的畫面其實是純度極高的「幻象」,是高度抑鬱的孤獨靈魂的「葬花地」。更是川端康成祭奠獨立人格的根據地,因其高度的文學修養,表現清秀靈魂的深度,1968年他在印度詩人泰戈爾首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後的四十年多來,又一次為亞洲人成功虜獲該獎。
同一年代人,中國作家老舍也成了諾獎的「明星」,出於東亞文壇的「甦醒者」,老舍因故「讓出」。川端康成成為日本文學史上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在此之前的三島被三次提名都未能如願。而川端康成無心插柳柳成蔭,並且還反感這種突然加身的榮譽。
從此一群群記者和訪客來家中拜訪,家裡被層層包圍,水洩不通,他自身也是陷入矛盾。一方面光宗耀祖,一方面又討厭這種榮譽的「夾擊」。村上春樹說;他不是為別人活著,沒人能真正理解他。而他自己說:榮譽和地位是一個障礙,我希望在所有榮譽中擺脫出來獲得自由。但他沒有,在媒體和喧囂中4年後自殺。
中國作家魔幻作家莫言說過;當我從川端康成的《雪國》裡讀到「一隻壯碩的黑色秋田狗在那裡的一塊踏腳石上,久久地添著熱水」這樣一個句子時,我明白了什麼是小說,知道了應該寫什麼,也知道了應該怎麼寫。就如同暗夜中的燈塔,照亮了我前進的道路。
在外界川端康成的作品儘管出名,但他人很難懂得,很難跳進他心裡,除了借鑑他高明的文筆外,只能把他的人生當中謎語來猜。不過,此時的他獲得了他心中的解脫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