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民間生活是所有藝術創作的原料庫

2020-12-16 人民網

莫言(右)在深圳分享小說創作心得。項陳洪 攝

  「民間生活是所有藝術創作的原料庫。」「精彩小說的關鍵,是強烈的戲劇性。」「當我提筆寫作時,我會忘掉自己的年齡。」……11月11日,在深圳中心書城南區大臺階,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出席第十八屆深圳讀書月讀書論壇,以「民間藝術對我小說創作之影響」為題,分享其小說創作心得。他提出,要創作出具有民族特色的藝術作品,應該到民間尋根。

  「小說故事在民間的土臺子上」

  「童年時,我常常去公社放牛,和成年人在一起,聽他們講故事。經過無意的收集積累,這些故事和經驗都成了我小說的靈感和素材。」在莫言看來,民間生活包羅萬象:日常生活、低層人物,故鄉獨特的人文、地理、氣候、風貌。這些素材立體、豐富、活色生香,又是創作者最熟悉的,能夠信手拈來。

  高密剪紙、木板年畫、茂腔、泥塑……這些源自故鄉山東高密的民間藝術,是莫言創作靈感的重要來源。其中,《檀香刑》讓山東地方戲之一——茂腔為人所知。他認為,人在越貧困痛苦孤獨寂寞的時候,越需要放聲歌唱,釋放內心的情感。而曲調悲愴的茂腔,是過去生活苦難深重的體現。「如果我的故鄉有聲音,一定是茂腔的旋律。」他說。

  茂腔與高密人的生活密不可分。即使在特殊年代,人們也將樣板戲移植成茂腔。「我還不怎麼懂事的時候,就跟著上臺演戲,演些小土匪、小國民黨兵。那時我就想,將來一定要寫一部致敬茂腔的小說。」如今,《檀香刑》被改編成歌劇,在山東各地巡演。「用西洋的唱法,唱地道的中國故事,別具特色。」他認為。

  「小說故事都在說書人的嘴巴裡,在民間的土臺子上。」莫言認為,民族的藝術創作應該到民間尋根,民間生活是所有藝術創作的原料庫。他認為,一味模仿西方的文學創作是沒有出息的,必須寫出具有民族特色、作者特色的作品,才能在世界文學的版圖上佔有一席之地。

  「精彩小說的關鍵,是強烈的戲劇性」

  除了腳踏實地的民間生活、民間藝術,莫言作品充滿想像力的筆法同樣讓人印象深刻。莫言提出,現實和想像的關係是辯證的:若作品中只有想像,就如同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讓人摸不著頭腦;反之,只有對生活照相式的臨摹,也沒有意義。「現實取材加上想像力,就能成為藝術作品。它源於生活高於生活。」

  莫言提出,想像力時常來源於生活豐富的饋贈。以他的新書《等待摩西》為例。該書寫於2012年,靈感來源於故鄉當地一位民營企業家失蹤的故事。小說記述了企業家的妻子靠撿破爛照顧老人、撫養孩子,數十年如一日地等待,並四處尋夫。

  「小說寫完後放了五年,我發現,小說本身擁有了生命,開始生長。」五年後,莫言通過人物原型的弟弟得知,失蹤的企業家回來了,並自稱一直在深山老林的山洞生活,與世隔絕,不用手機,不問世間事。於是,莫言的小說由7000字延伸至15000字,並擁有了更加豐富的內涵。「生活的變化和發展往往比小說更讓人意外。」

  這類有著強烈戲劇衝突的故事正是莫言所偏好的。「我的第一部作品是話劇,但小說更容易發表,於是改寫了小說。我對戲劇的愛好始終沒變。」他認為,精彩小說的關鍵,是帶有強烈的戲劇性。通過劇作家的觀察方式,能挖掘更多生活中具有衝突性、戲劇感的場面、人物、語言,這為他的小說創作積累了大量優質素材。

  「把人當做人來寫。」是莫言創作思路的核心。他指出,在一段時期中,中國的文學創作受到階級鬥爭的影響,人物呈現臉譜化:好人好得完美無缺,壞人壞得十惡不赦。「以現實主義去寫人,不能美化或醜化,都要當做一個人來寫,不能抹殺英雄的弱點、壞人的閃光。」這是莫言長期堅持的核心創作理念。

  「當我提筆寫作時,我會忘掉自己的年齡」

  儘管充滿遙遠的故鄉書寫、濃重的悲涼底色,但在新時代,莫言的作品仍然受到人們的廣泛歡迎。莫言認為,這源於作品中蘊含的「狂歡精神」。他的童年物質匱乏,孩子們雖然飢腸轆轆,但仍然在臺上載歌載舞;儘管貧困艱苦,卻仍有歡樂。「悲涼和狂歡就像硬幣的兩面。狂歡彌補了悲涼給心靈帶來的傷害,就像時不時給冰冷的機器加熱,讓生命力爆發出來,讓生活能夠持續循環下去。」

  「我們這個時代也不缺乏狂歡。」在莫言看來,「雙十一」購物節正製造著一幕幕狂歡的圖景:無數飛機起飛、貨櫃啟航,將世界各地的貨物向國內輸送;城裡鄉間小路上,無數摩託車、小貨車四處奔忙,分發貨物。「當年那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都成為了現實。我們的生活以一種狂歡的狀態快速發展、向前。」他認為,這種狂歡能夠讓讀者對作品產生共鳴。

  對時代高速發展和技術的日新月異,莫言感受深刻。談到寫作機器人時,他提出,文學創作是一項比圍棋更複雜的勞動。圍棋是數學運算,數學方法可以解決地球上幾乎所有的問題,但解決不了作家寫小說和詩人寫詩的問題。「所以,小說家不要太發愁機器人會把你的飯碗搶走。」

  他指出,文學雖然不能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治癒絕症,但它是每個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東西,從事科學技術研究的人依然需要文學的滋養。「科學與文學都是人類智慧的寶貴財富,是不可偏廢的。」他建議,深圳在發展科技創新的同時,也應並肩發展文化文學藝術,「兩個輪子並駕齊驅。」

  「我的心理年齡可能有一百多歲了。」他時常感覺到自己的衰老:變得害怕新事物,不願學習使用新手機、新電腦;並十分留戀舊事物,留戀茂腔、說書人、老母親擀的麵條的味道。「但每當我提筆寫作時,我會忘掉自己的年齡。」他說。

(責編:夏凡、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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