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在交友方面頗有心得。大千世界、紛繁複雜,如何在芸芸眾生中選擇至交之人引為人生知己,非常艱難。張習孔在《家訓》中說:「吾人防患,首在擇交。所交非人,未有不為其所累者。」對於古人來說,如果交友交得好,意氣相投,相談甚歡;如果交友交得不好,就會受友連累,毀及自身。
袁了凡在《訓兒俗說》中說:「至於朋友之交,且宜慎擇。苟得其人,可以研精性命,可以講究文墨,可以排難解紛,須要虛己求之,委心待之,勿謂末俗風微,世鮮良友,取人以身,乃是格論。門內有君子,門外君子至。」「日常相與,我先以厚施,彼必以厚報。」「又交友之道,以信為主,出言必吐肝膽,謀事必盡忠誠。」袁了凡在家訓中對於真正的友誼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與朋友在一起,可以切磋學問,可以排憂解難。東漢年間,作為戰國趙國名將廉頗的後裔廉範少有志行,後去京師拜薛漢為師,名重於一時。此時,隴西太守鄧融召廉範做功曹,對廉範有知遇之恩。鄧融和廉範,於公,是上下級關係;於私,是親近友朋關係。傳統社會,親近的上下級關係都有儒學傳於近人的說法。廉範少不了要從鄧融的身教中學習很多內容,鄧融亦以親信對之。
恰逢,鄧融被牽涉到一個案子中,廉範知道這個案子非常複雜,於是以生病為由請求離開,打算用變通的方法來幫助鄧融。鄧融不知廉範本意,對廉範的離開,非常生氣。廉範輾轉來到洛陽,改名換姓,請求代理廷尉、獄卒的工作。不久之後,鄧融因案子牽絆,被押赴洛陽監獄。在洛陽監獄工作的廉範正好能夠服侍鄧融。鄧融對廉範說:你怎麼長得像我以前的一個部下?廉範對鄧融說:你是不是神經錯亂了啊。廉範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且一直服侍在鄧融身邊,直到出獄,等到鄧融去世的時候,廉範送葬到南陽。所有這一切所為,鄧融都不知道。
廉範的授業恩師薛漢因涉朝爭而被殺,「故人門生莫敢視」,廉範「獨往收斂之」,官吏將此事上報朝廷,皇帝當時很生氣。皇帝召見廉範:薛漢參與楚王叛亂,你為何不與朝廷同心,卻反而為其收屍啊。廉範回答:「臣無狀愚戇,以為漢(薛漢)等皆已伏誅,不勝師資之情,罪當萬坐。」廉範感恩於薛漢曾經的師生情,是基於薛漢對自己知識的授予,所以有「彼必以厚報」的結果。皇帝由此對他大加讚賞。
張師載在《課子隨筆鈔》中引用何氏家訓:「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必須趣向正當,切磋琢磨,有益於己者,始可日相親與。若乃邪僻卑汙,與夫柔佞不情,拍肩執袂,相誘為非者,慎勿與之交接。」
交友的初衷如果是為了祿位、升遷,作出「邪僻卑汙」之事,終會被人發現,遭社會淘汰。南北朝在南朝宋、齊兩代政治舞臺上頗為活躍的一位政治人物叫江謐,他人生的志向是當位極人臣的大官,為實現這個目標,不惜在交友方面進行投機。當他還擔任縣令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南豫州刺史劉彧,「竭力侍奉」,進行投機,等到劉彧登基成為皇帝即歷史上的宋明帝,對江謐委以重任,「以為驃騎參軍」。江謐的交友「付出」,得到了相應回報。
「性流俗,善趨時利」的江謐在宋明帝的長子劉昱即位後,因劉昱日益昏暴,「朝野鹹屬意建平王景素」,江謐亦投資劉景素,「深自委結」。結果,劉景素起兵失敗,江謐的投資亦告失敗。但他性不改俗,繼續他的投資事業。此時,他將眼光瞄向了蕭道成,「獨竭誠歸事」。投桃報李,當了南齊皇帝的蕭道成,對江謐委以重任,「以謐為長史」,後升遷他為「左戶尚書」。然江謐終歸德不配位,蕭道成沒有始終信任他,引起他的記恨。江謐由此鼓動豫章王通過叛亂當皇帝,結果被即位後的齊武帝發現,「詔賜死」。
交友過程中,如果能夠秉持取其長處、摒其短處的態度,無疑是最為智慧的交友方式。孔齊在《至正直記》中說:「吾嘗謂取友相觀以善,有以全德而交之者,有以一行而交之者,又有一善則思齊,有一不善則當自反,非謂好其善而不知其惡也。」孔齊的觀點與顏光敏在交友要取長補短這一點認識上是一致的。顏光敏在《顏氏家訓》中說:「百裡一賢,猶比肩也,益友蓋難言之,顧朋友一倫,必不可闕,取其所長,棄其所短。讀書修業,必有相為砥礪、問難之人,有緩急則可恃,欲為不善則恐其知,斯友也。」唐代名臣王珪在唐太宗時期為臣的時候,非常注意與貞觀名臣進行交友學習。「時房玄齡、李靖、溫彥博、戴胄、魏徵與珪同知國政」,如果自命清高,互相看不起對方,一方面交友就會遇到障礙,另一方面也不利於朝政秩序的安穩構建。王珪能夠深刻地認識到貞觀這些名臣身上的優點,並且積極向這些人學習,評價語言中也不吝惜對他們的讚賞:「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玄齡。才兼文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詳明,出納惟允,臣不如溫彥博。以諫諍為心,恥君不及於堯舜,臣不如魏徵。」唐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為盡己所懷,謂之確論」。
張永明在《張莊僖家訓》中說:「與剛直人交,心所畏憚,故言擇,行必謹,初若不相安,久而有益多矣。與善柔人交,意覺和易,然而言必予贊,過莫予警,積尤悔於身而不自知,損孰大焉!故味美多生疾疢,藥石可以長年,信夫!」對於剛直直諫之人,要虛心接受他的諫言,這樣做有利於科學決策和朝政治理。唐代名臣魏徵在歷史上很有名氣,最主要的是因為他敢於向皇帝進諫,贏得唐太宗的信賴,成為股肱之臣。唐太宗之所以能夠成為一代明君,在於他能夠虛心納諫,聽取魏徵為代表的諫臣之言。魏徵能夠當諫臣的潛質在於他「有經國之才,性又抗直,無所屈撓」。唐太宗之所以敬重魏徵,亦在於魏徵能夠不留情面地指出朝政的得失,作出有益於朝政的決策。唐太宗嫌棄上疏陳奏的事情過於繁瑣,「欲加黜責」。魏徵向唐太宗諫言:「古者立誹謗之木,欲聞己過,今之封事,謗木之流也。陛下思聞得失,只可恣其陳道,若所言衷,則有益於陛下;若不衷,無損於國家。」唐太宗非常認可魏徵的建議。類似這樣的進諫比較多且富有成效。唐太宗深刻地指出:「貞觀之後,盡心於我,獻納忠讜,安國利民,犯顏正諫,匡朕之違者,唯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石志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