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何婧婷
音頻丨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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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個大膽的想法！作為學生，我今天要去老師家裡家訪。
對，就像老師去逃課的學生家裡家訪一樣。
1
愛麗絲老師今天沒來學校上課，雖然只有一節她的自習課。預備鈴打了一遍，上課鈴打了一遍，她一直都沒有出現。
班裡開始有些鬧哄哄的。紀律委員只好站出來維持紀律：「大家安靜，老師馬上就到……」
紀律委員的聲音洪亮有力，那鬧哄哄的聲音一下子就小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愛麗絲老師今天不會來了。
我站了起來：「老師今天身體不太舒服請假了，這節課大家做數學練習冊。」
我被自己的衝動嚇了一跳，我知道我在騙人，但我是班長，大家都默許了這句話的真實性，低下頭專心寫練習冊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心裡直打鼓。不行，我要去看看。
不然，就去老師家裡家訪吧？像老師去逃課的學生家裡家訪一樣。
我被自己荒誕的想法逗笑了，不過愛麗絲老師一定不會介意，她和別的老師不一樣。我偷偷把後門拉開一條縫，溜出了教室。
2
其實愛麗絲老師不姓愛，也不叫愛麗絲。
我們都叫她愛麗絲老師，因為這個名字很美，因為我們喜歡她。
在我們入學那年的新年晚會上，她彈了鋼琴曲《獻給愛麗絲》。那是我記憶中最美好的畫面：愛麗絲老師身著一襲紅裙，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燈光打在她的肩上，美妙的音符從她的指尖向遠處流瀉，帶著鈴蘭的氣息，編織出一條璀璨的星河。
她是音樂老師，也是全年級唯一做班主任的副科老師。在別的班主任橫行霸道佔自習課補課的時候，她給我們放迪士尼的電影、百老匯的歌劇，還在語文老師面前給我們打掩護，說我們都抄寫完了課文。這讓鄰班的同學羨慕不已。
這麼好的老師可一定不能遇見什麼事，我心想。我趕緊加快了腳步，往老師家跑去。
3
開門的是愛麗絲老師，我鬆了一口氣。
她光腳踩在地板上，腳上沾著一些彩沙。
「老師，你在畫沙畫嗎？」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我，我便看到那整整一面牆的作品。那是一排排裝滿彩沙的小瓶子。每個瓶子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不同顏色的細沙層層疊疊，交織出一幅絢爛的抽象畫。小瓶子組合起來，又像浩瀚的宇宙。奇怪的是，這些小瓶子不是很滿就是很空。
「這些瓶子裝著我每天的情緒。」愛麗絲老師輕聲說，「開心的時候瓶子裡的沙子就多一些，沉悶的時候就少一些。唉……其實也不是，你就先這麼理解吧。」
說話的同時，她在製作今天的小瓶子。彩沙已經裝滿了瓶子，從瓶口溢出來，撒了一地，她仍自顧自地倒著。
「老師，老師，沙子撒啦！」
「我知道。」她突然蹲了下來，「可是我做不到……」
她頓了一下：「你知道紅房子嗎？」
我搖了搖頭。
「我猜你也不會知道。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不如帶你去看看吧。」她拉起我的手，「無論看到什麼，你都千萬不能出聲，不然會被發現的。」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4
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個被稱為紅房子的地方：昏暗的燈光，猩紅的牆壁，老式的爵士樂隊在演奏。一張張桌子圍繞舞臺擺開，桌子上點著蠟燭羽毛燈，在暗紅的絲絨桌布上搖晃著它們的影子。
愛麗絲老師小小的，縮在墨綠色的吊帶裙裡，蜷在一張桌子前。
有人在大哭，有人在大笑，但哭和笑都沒有聲音。有人在擲骰（tóu）子，之後一張一張給大家發牌。
那些牌很奇怪，上面沒有數字，有些上面有圖形，有些色彩鮮豔，有些灰暗，有些則是空白的。拿到空白牌的人離開了牌桌，再也沒有回來。
愛麗絲老師翻開面前的牌，上面有鮮豔的幾何圖形，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她突然拉了我一下：「好了，我們該走了。」
5
「老師，你拿到的牌，是好的嗎？」我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可能沒那麼糟吧。」
「那剛才，我們去的是哪兒呢？」
「我也不知道。」
她慢慢打開了話匣子：「21歲那年，就是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有一天，我走在路上，突然就進了這個紅房子。
「紅房子裡有很多人。我以為每個人都會來這裡，就像你到了6歲要上學一樣，但後來我發現不是的，大概只有1%的人到過這裡。之後我試圖掩蓋這件事，我好害怕成為一個特別的人，但現在看來，特別可能也沒那麼糟。
「我知道我要獨自完成一次冒險。你還記得你入學那年的新年晚會嗎？那天的燈光可真閃耀啊，那燈光在後來的日子裡也經常打在我身上，但我也有覺得疲倦的時候，這時候你可一定要給我一個抱抱。」
「我隨時都可以給你一個抱抱！」我走上前，給了愛麗絲老師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從柜子裡拿出一些碾碎的花瓣，泡茶喝。
她繼續說：「可能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特別的經歷，很難用一句話解釋清楚的那種。你一定要記得，不要害怕去展現你的特別之處。無論如何，我們都會一直愛你。」
她衝我眨眼：「不過，今天的經歷你要保密。快下課了，你該回學校了，不然大家會擔心你。」
我又給了愛麗絲老師一個抱抱，踏上了回學校的路。
6
時隔一年，我覺得我可以公開這個秘密了，因為我的同學們都能勇敢地展示他們的特別之處了。我希望你也可以。
當然，第二天，愛麗絲老師又回到班裡上課了，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我和她之間多了一個小秘密，特別特別像夢的那種。
作者簡介：何婧婷，1994年夏生於洛陽，作品散見於《人民文學》《兒童文學》《讀者》（原創版），出版詩集《白日夢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