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清華大學公共健康研究中心等機構共同發起「 全國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 」,約5萬5千名大學生參與了 調查。作為一名曾經從事愛滋病防治的公共衛生工作者,其中幾個數據引起了筆者關注:比如有31.25%的大學生發生過插入式性行為;在發生過性行為的大學生中,男女生性伴侶數量分別為3.78、2.30人;日常性行為中11.03%的大學生從不採取或僅偶爾採取避孕方法,每次性行為都採取避孕方法的只有 56.98%;有 13.21%的大學生首次性行為就遭遇了意外懷孕,17%的大學生不止有過一次意外懷孕經歷,意外懷孕的大學生94%選擇了人工流產處理;另外,有7%的大學生發生過肛門性交,隨著年級的增長到大四年級時這一比例約為13%。
就在2015年的「世界愛滋病日」,浙江省衛生計生委宣布在全省128所高校全部安裝提供多種避孕藥具、24小時免費發放的自助機,當時還曾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一些輿論擔心這會縱容和暗示婚前性行為。筆者認為,應當先扭轉一個被視為「撥亂歸正」實則「矯枉過正」的判斷--「大學生是成年人,校園性行為不是洪水猛獸」。正是這種觀點導致了盲目樂觀,因為大學生「成年」很大程度是指生理髮育完成,而不是社會生存能力和人格心理的完全成熟。作為「反方」,筆者的觀點是:校園性行為正是洪水猛獸。
洪水是客觀存在,猛獸會真實出現,不以人的純真願望為轉移。校園性行為同樣是不容迴避的現實問題,你承認或不承認,支持或不支持,它都在那裡,不退不消,並且積少成多演變為群體性社會問題。2015年的一組數據顯示,我國每年人工流產1300萬人次,在有婚前性行為的女性青少年中,超過20%的人曾非意願妊娠,其中高達91%的非意願妊娠訴諸流產。大學生甚至成為人工流產「主力軍」。(周易、向楠, 《人流低齡化:迷惘青春之痛》,載《 中國青年報 》, 2015年1月26日)這還不包括黑診所、自行服藥墮胎的例數,用「眼不見」避孕藥具維繫「心不煩」的感覺其實就是自我麻醉。
洪水鋪天蓋地,猛獸四處遊走,擋無可擋防不勝防。即使信息渠道匱乏的年代,尚不能阻止青少年借成人「專屬」的婚育指導資料、醫學教科書甚至非法出版物、手抄本滿足性好奇。如今大尺度、重口味影視作品、紙媒文字、戶外廣告、網絡滲透無孔不入,青少年性生理髮育、性意識覺醒普遍提前,小旅館、鐘點房「周到便捷」的服務,都使婚前性行為發生年齡明顯降低、機率明顯增加。這從「無痛人流」廣告將學生作為目標客戶、一些小醫院小診所對學生「半價優惠」不難印證。
洪水正在蔓延,猛獸已經出籠,比人工流產更可怕的是性傳播疾病的魅影,「象牙塔」亦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御之於「結界」之外。國家衛生計生委提供的數據顯示,2011年起青年學生愛滋病新發感染數以每年約30%的幅度增長,2014年增幅更是接近60%,目前全國各省均有青年學生感染愛滋病的報告,15到24歲之間的青年學生近年每年報告發現病例一般在3000例上下。(馬肅平,《愛滋病,正在威脅大學校園》,載《南方周末》,2015年8月29日。)
洪水泛於源頭,猛獸出自巢穴,尋根治源固然重要,但水漫田園、獸入門扉時當務之急是控制險情、減輕危害,因「治本」尚無良策就無視或質疑「治標」的努力,才有真「縱容」之嫌。何況業分百行、術有專攻,改善青少年性觀念乃至全社會性道德水平這樣的「治本」重任不是哪個群體一肩能扛。衛生計生工作者不避世俗,運用專業能力幫助風險潛在群體降低哪怕一分風險,不正是對職業道德的堅守?
洪水不是必然覆舟,猛獸亦非註定噬人,我們錯過了一些機會,好在我們還擁有許多機會,絕不能坐等有一天洪水泛濫生災、猛獸聚嘯為害。然而徒手治不成洪水,空拳馴不得猛獸,欲善大事自然要有「器」在手。「器」本身沒有道德屬性,助善還是縱惡在乎用者一心。使長於「道」者以「道」內化人心,允精於「器」者借「器」外助其身,彼此協力豈不好過坐而論「道」、在爭議中消磨貽誤。
「感謝你讓我長大,留下最深的傷」,這樣的詩句用在校園性行為方面一點也不浪漫!為什麼人們對非婚先孕、人工流產、AIDS侵襲保持淡漠,卻對可能防止不幸發生的避孕藥具爭議不休?即使會對少數遊疑者形成暗示,但兩害相權這難道不是可以接受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