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羅年會,每年在7月12日梭羅生日前後在康科德召開。我只是去晃了一下,連側記都說不上,只能算個點卯,俗謂打醬油是也。
先八卦一下。康科德古鎮的歷史文化活動,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頭髮灰白者居多,連我都算年輕的。那天倒是見到一個絕色美女,至少有一米八,卻是苗條纖瘦如弱柳扶風。不知為什麼猜她一定是愛默生的後人,卻沒好意思去證實。
瓦爾登湖在家和辦公室之間,每天上班,要麼走湖北邊的2號路,要麼走湖南邊的117。某日看兩個同事整裝待發,問去哪裡,說是趁午飯期間去瓦爾登湖遊泳。
梭羅研究所(The Thoreau Institute)在林肯鎮,離我上班的地方更近。早就和編輯大人說好,要去那裡見見為《瓦爾登湖》加注的傑弗裡·S.克萊默,每天來去匆忙,不知不覺,三百頁的書已經吭哧吭哧翻譯出了兩百頁,卻還是沒想起來去見他。
收到梭羅學社的Email,說是要開年會了,自梭羅生日7月12日始,為期四天。正好是休假剛剛結束的日子,假期已經超支了,再仔細看年會的節目……有些是考據性的討論,有些是循梭羅的足跡在周圍散步,本徹底的入世主義者葉公好龍,終究還是興趣不大。
這天晚上是二十來個作者籤名售書,於是便去了。進門處就是傑弗裡·S.克萊默,說起翻譯一事,他居然說不知道要出中文。我心裡兀自不信,《瓦爾登湖》不是尋常小冊子,就算書不是你的原創,還是你註疏過的吧,出版社一定和你聯繫過,偏偏佯作不知,這麼虛榮,可是有違先賢精神呢。——肯做翻譯的人,自我(Ego)問題是解決了的,只見不得人皮袍下的「小」。
書還是讓傑夫(傑弗裡暱稱)籤了,也留下了地址電話繼續聯繫。另外還買了一本《伊甸園的棄兒》(Eden's Outcasts),寫路易莎·梅·阿爾科特和她父親布朗森·阿爾科特的關係的,還得了普立茲獎呢。
倒是有一位理察·史密斯上來問我是不是住在某街附近,是不是常去那兒的星巴克。我其實並不常去那裡,不過還是禮貌地說對啊……回來後才查到這位同學是哈佛畢業的歷史博士,專門研究梭羅,並且經常在各種紀念梭羅的活動中扮演梭羅。
理察·史密斯扮演梭羅,梭羅說話時從不看人的眼睛。《瓦爾登湖》譯後吐槽梭羅在《瓦爾登湖》裡描寫他一天的生活,上午在豆地裡、樹林中或湖中勞作,下午有意留出空閒,他不僅從哲學的角度證明這種空閒對淨化靈魂和精神的重要性,還時不時諷刺一下那些匆匆忙忙來來去去的商人、農民,甚至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住在一個和地洞差不多簡陋的木棚中的愛爾蘭夫婦,告訴他們可以減少生活中的奢侈,這樣他們就不必如此忙碌辛苦了。
忙碌,卻是我目前生活中的主題。換回這份工作,一是漲工資的誘惑,二麼,其實還是多少有一點瓦爾登湖的誘惑,覺得每天早上從湖邊開過,怎麼著也會沾上一點出世的仙氣吧。
結果卻是更加無窮無盡的忙碌……每一天都像上了發條的陀螺一樣不停旋轉,雖然因為項目方向不明、技術不成熟、管理不完善、公司政治而導致整個產品開發停滯不前,整個過程中,我卻一直忙著。說不上披星戴月,卻也是早出晚歸地兢兢業業。
不僅自己忙碌,還在催促著孩子們忙碌。理論上一直是反對填鴨式教育的,心理上對虎媽也是不屑的,對孩子們抱著放羊、放養的態度,然而這一切背後都有一個前提,就是我的孩子們絕頂聰明,他們用不著逼迫、紀律、努力,就可以達到虎媽們努力爭取的優秀、出眾。等發現如果不管束、紀律、逼迫,孩子們的優秀、出眾就得不到保障的時候,本虎媽就披掛上陣了。
說到底,我還是虎媽,只不過是一個更傲慢、要求更高的虎媽而已。於是也更危險。
我知道我必須謀生,我也習慣了朝九晚五的公司生活,這個前提是無法改變的。我接受了俗世生活套在我身上的枷鎖。然而,在這個前提下,我也作出了微弱的反抗——翻譯《瓦爾登湖》本身,就是對忙碌的反抗。
2008年之前,心裡總是有一種錯覺,覺得我在公司裡只是客串,我真正的生活是在別處。究竟是在哪裡,其實心裡並不清楚……我雖然性格隨和,隨遇而安,卻從小就有這種不屬於現世的感覺……上大學排斥自己的專業,大學畢業後排斥自己的國度,研究生畢業後排斥自己的領域,工作以後又排斥自己的行業,其實多少都有一些精神上的不滿足,認為我的生活應當有更高的目的,人生的內容,不該就是這樣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勞作。這是謀生(Make a Living),不是人生,不是生命(Life)。
然而究竟追求什麼,我並不清楚。2008年,心血來潮突然跳了一回槽,雖然嫌印度老闆太苛刻、當誇時區產品經理太辛苦而跳回去了,跳回去時卻向老闆提出這樣那樣的條件,討價還價成功的同時,也正式把自己變成了商品,開始在公司的梯子上爬臺階。而金融危機,則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手中的雞肋,竟是一塊香餑餑。
爬的同時,有得意,也有失落,其中的比例孰多孰少,視陰晴風雨、每日心境而定。
我知道我不會自願脫離這種生活,一是它給我提供的安全感和成就感,不管這種安全感和成就感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二是習慣,它填滿我每天的時刻表,不然我真不知拿什麼來填滿它,說到底,其實是一種惰性。然而,在這個前提下,我卻在反抗。
將近一年下來,檢點一下收成,覺得這種虛弱的反抗還是成功的。
反抗的證據,就是這一整本譯就的《瓦爾登湖》。這本書自然有其價值,最大的價值就是那些詳細的註疏,自然能夠糾正我們從前的一些誤解,並為讀者提供更多的可以順藤摸瓜的線索。然而這不僅僅是我接手翻譯這本書的初衷。
每天晚上,下班後回家,照料完家人,臨睡前的兩到三個小時,是我自己的時間。借著一本《瓦爾登湖》,我和自己獨處。我常常自諷我沒有精神世界,也沒有創造力,愛看書,其實是在拿別人的文字充斥自己的空間,讀書時,不會有自己獨處時的那種尷尬和空虛。
攤開《瓦爾登湖》,一個字一個字地讀進去,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出來,這樣看似簡單卻十分複雜(語言、概念、英文理解、中文表達、神話典故、植物動物,別提有多難了),看似複雜卻又相對簡單(畢竟只是翻譯,而不是原創)的工作,倒讓我想起梭羅種豆子的過程。其中的喜悅,既有過程的喜悅,也有收成的喜悅。
而且,我還可以自豪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公司,你以為你佔有了我,但我從你手裡把一部分我偷出來了,每天清晨,如果我起得早,我會坐在桌前翻譯一點,有時候不過半個小時,翻譯一兩條注釋,晚上的時間稍長,一條一條、一頁一頁地往前挪著,這樣的時候,我就可以自豪地說,起碼這一些時間段落裡,我在反抗著公司和公司代表的現代生活,體制,結構,成規,這一切套在我身上的枷鎖。
不過,慚愧慚愧,這一個月,連這樣的反抗都暫停了。組裡來了新人,活兒不僅沒有減少,卻增多了,更重要的是,我們在換房子,前九個月用來翻譯的那些時間,現在用在為新房子挑花崗巖臺面、電器、燈具,處理文書上面……
梭羅花了多少篇幅描述自己的小屋,他是反對大屋豪宅的,還計算過常人一輩子把多少年花在支付房子上。這一點我是明知故犯……我可以為自己辯解,其實我還可以買更大的,但我決定買個同檔裡最低檔一些的……卻還是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就是我在浪費,既浪費資源,又浪費自己的光陰。到底是誰在逼我,其實也沒有誰,說到底,是自己。
不過總算在2012年12月完成了一個任務,去見了傑弗裡·S.克萊默。暑假時在梭羅年會上見到他,心中略有不悅,因為他對我翻譯沒有表示足夠濃厚的感激涕零。這次見面也很短,中午從辦公室衝過去,聊了不到一個小時,拍了幾張照片,又趕回去開會。聊過之後才知道,他還是從我這裡知道這本書要出中文版:翻譯版權是耶魯轉讓給上海九久讀書人的,我的翻譯合同是和上海九久讀書人籤的,和他並沒有直接關係。總之,賓主之間就雙邊關係達成全面諒解,準備另找時間攜攝影大師紅鷺前往瓦爾登森林,為傑弗裡·S.克萊默和瓦爾登研究所拍幾張照片留念。
一年前,原以為上下班路上可以在湖邊停留,結果發現,去湖邊的次數,竟不比從前多。上次在湖邊見到扮演梭羅的歷史學家理察·史密斯和梭羅的小船複製品時,秋葉尚綠,心中暗暗告誡自己要儘快再回去,在秋色最盛的時候去賞葉。幾個星期,幾場秋雨,秋葉已經轉為暗褐色,又經一場颶風桑迪(Sandy),所有的葉子,借用一句最近聽的小說裡的英國英語表達法,will be done for。
於是,在可以賞湖賞葉的時候,我坐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
梭羅翻譯的孔孟聖人之言——懷念Dasha《瓦爾登湖》中,梭羅用典很多,包括希臘羅馬神話和哲學經典、《聖經》、歐洲文學和哲學經典——特別是英國詩人的作品、印度神話和哲學經典,自然也有咱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的精華——孔孟聖賢之言了。
梭羅懂的古典語言有希臘文和拉丁文,現代語言有法語。希伯來語他顯然是不懂的,引用的《聖經》故事,大約來自欽定詹姆士王本,我翻譯的時候為了(一)圖簡便,(二)延續中文聖經的傳統,方便熟悉中文聖經的讀者閱讀,一律沿用了和合本《聖經》的譯文。馮象的譯文手頭沒有,也沒有打算採納,軟體世界的通例,第一個版本的軟體買回來往往風險較大,尤其是一個人單打獨鬥開發出來的企業級(Enterprise)軟體,所以,馮象翻譯的《聖經》,我還是要先觀望觀望。
就梭羅的用典偏好和熟悉程度來講,《瓦爾登湖》中的用典,當推希臘羅馬英雄神話。《瓦爾登湖》裡《聖經》故事引用得也不少,但多用的是故事而非說教。就宗教信仰來講,他和愛默生類似,對基督教傳統是持有保留態度的,行文之間還偶爾略帶機鋒,說些大約會冒犯虔誠信徒的譏諷之語。
翻譯過程各般辛苦,不過也有柳暗花明之處,一嘛,自然是碰到《聖經》故事——我翻譯的是註疏本,註疏人傑夫·克萊默早就一條一條查好了《聖經》中的出處, 熟悉《聖經》的人都知道,聖經的每一句/段話都是有標號的,如《出埃及記》1:1,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指的是《聖經·出埃及記》中第一章第一節。我從在教會的老朋友那裡討得一本和合本《聖經》,按圖索驥,翻到那一頁,bingo,噼噼啪啪敲過來就是。問過編輯,沒有版權問題的,算是合法抄襲。
另外一個柳暗花明之處,自然就是碰到了孔孟聖賢語錄了。小時候也算是讀過一點經文的,甚至到二十來歲時也能夠倒背如流的,現在雖不能出口成章,看見一段譯文,卻還是大致能夠辨認出原文,要麼能夠信手敲出來,要麼順手一查,就能夠查出來。比如梭羅這一段繞口令:
「To know that we know what we know, and that we do not know what we do not know, that is true knowledge.」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小菜一碟吧,連沒讀過孔孟的人都知道。
梭羅當然不懂中文,他的孔孟引文都是從讓-皮埃爾-紀堯姆·鮑狄埃(Jean-Pierre-Guillaume Pauthier,1801-1873)《孔子與孟子,中國道德哲學與政治文選》(Confucius et Mencius,Les Quatre Livres de Philosophie Moral et Politique de la Chine,1841)這本書裡轉譯過來的。
下面這一段《論語》稍微難一些,如果克萊默沒有註明章節,我查起來可能要花一點功夫。老實承認,我去國多年,數典忘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論語》、《孟子》也和《聖經》一樣給章節標號了呢。
「Kieou-pe-yu(great dignitary of the state of Wei) sent a man to Khoung-tseu to know his news.Khoung-tseu caused the messenger to be seated near him, and questioned him in these terms: What is your master doing? The messenger answered with respect: My master desires to diminish the number of his faults, but he cannot accomplish it. The messenger being gone, the philosopher remarked: What a worthy messenger! What a worthy messenger!」
「(魏國大夫)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克萊默注釋說是《論語》14:26,原來是《憲問》,不過我查了一下,應當不是26,而是25。這一段一眼沒看出來怪不得我,實在太偏了嘛:梭羅拼寫的Kieou字我還能讀出發音,Khoung-tseu按上下文猜出指的是孔子,蘧卻是連中文字都不認得,要放狗狗查才反向工程查出讀音是qú。
這三段也是反向工程,根據註疏順藤摸瓜查出是《大學·中庸》裡的,服氣。
「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
「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
「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下面又不服氣了。這一句我覺得梭羅的翻譯有誤,不知道誤會來自法文版,還是梭羅的英文翻譯:
Virtue does not remain as an abandoned orphan; it must of necessity have neighbors.
一看就是「德不孤,必有鄰」嘛,但孤完全可以當作形容詞講,就是並不是孤立存在的;鄰也不一定是鄰居,而是其它的美德。六個字抻長成為十四個字,有點把抽象概念具體化了。
這個是梭羅轉手倒賣的,我還沒有查出出處。因為引文是在註疏之內,也不能借鑑其他譯者的譯文:
「A soldier of the kingdom of ci lost his buckler; and having sought after it a long time in vain; he comforted himself with this reflection: 『A soldier has lost his buckler, but a soldier in our camp will find it; he will use it.』」
寫到這裡不禁心碎,碰到這樣的小土坎,原本會偷懶,也或許就去問活百科全書,或者是善用百科全書之人,譬如Dasha。向日Dasha自嘲,雲東北人傻實在,實則是他認真,遇到未知之事一定要查出個究竟,也或許他下意識中知道時日無多,要給我們留下這數不清的小伏筆,數不清的地雷,數不清的催淚彈……平安夜前夕在桌前整理起雜亂無章的手稿,突然就看見一個疑點,突然就想起伊人不再,突然就潸然淚下了。
我不敢妄稱Dasha的朋友,不過是在他駕鶴西去之前,擠在他的朋友群中,搶著欠了他一小筆債。某日在網上聽到他和人討論自己搜集的各類字典,便寫信討要。於是便有了這一些:
先發來的閱讀軟體是UnicornViewer,因為英文作業系統而無法閱讀,於是又腆著臉再要,他又發來了ComicsViewer。趕緊查植物動物,卻發現我的植物動物水平連查字典的資格都沒有,於是號稱字典過於專業化,又再次詢問他是否有更大眾化的字典,尤其是中國和北美動植物互譯的字典。包括拉丁文學名和中英文學名、俗名。我的臉皮還能更厚麼。
這樣的字典他沒有。但他還是給我發來了一個單子,上面是我列的《瓦爾登湖》中植物動物名單,他在後面逐一標註,標註分兩類,他十分有把握的,他覺得不太肯定的。
看見Vivo貼出的Dasha的書桌,我不禁肝腸寸斷。原來他就是在這條狹長的桌前,天女散花一般,向人間放債,然後就飄然而去,剩下我們兀自唏噓。
在豆瓣,打漁曬網之間,零零碎碎偶爾出點帖,和Dasha的交往僅在於上面說的「利用」他的知識和善良,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悲慟,除了我心中欠了人情債的負疚感,更要緊的,其實還是同輩人猝然離去時物傷其類的兔死狐悲……生命原來是這樣脆弱,這樣短暫。
十年前,Dasha說:我怕死。
Dasha還說,我喜歡永生(Immortal)與不死(Undead)。Dasha,希望你是在你喜歡的國度。
平安夜將至,Dasha安息。
四年過去,又是梭羅年會召開之時,《瓦爾登湖》中文版終於問世。7月14日晚上,忙裡偷閒,跑到梭羅研究所(Thoreau Institute)去聽了《瓦爾登湖》波斯語譯者Alireza Taghdarreh(阿里禮薩·塔格達裡)的講座。
碰巧,今天美國與其它幾個西方國家和伊朗達成了協議,伊朗限制核武器發展,換來西方取消石油禁運和經濟制裁。主持人簡略地提到了這個偶合,但提議大家把話題集中在《瓦爾登湖》翻譯和譯者翻譯經歷上。
做到這一點並不難,因為這就是作者的興奮點,他講的是他如何從小就聽說美國有個自稱「生活在當代的(波斯詩人)薩迪」的詩人,而他平時聽到的零零碎碎的梭羅語錄,都讓他能夠聯想到他平時耳熟能詳的波斯詩篇,比如魯米,比如哈菲茲。他的外公一字不識,但他活到將近一百歲,這麼多年,他還能不斷地吟誦出新的詩歌。這種詩意的傳統,使他能夠很容易就在《瓦爾登湖》中找到共鳴。
然而,真正翻譯卻並不容易。他小學中學一直學英語(那時候還是巴列維王朝吧,親美得很)。但伊朗突然鬧起了文化大革命(沒錯,他說的就是Cultural Revolution),高考也取消了,於是他只能接著自學。他在吭哧吭哧孤軍奮戰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像是在湖邊獨居的梭羅。然而,他也是伊朗最早發現網絡的人之一,2007年的時候,他在網上找到了一幫梭羅死黨,於是就四處寫Email,寫來寫去,和梭羅研究所的人交了朋友,最後就翻譯了傑夫·克萊默這個註疏本。
翻譯過程卻並不容易,我是偽梭羅主義者,塵心重得很,衣食無憂之餘,翻譯再辛苦,也不過是玩票。而阿里的翻譯就要艱難得多。他在講演結束之前,感謝了籌措資金贊助他來美的各位大佬之餘,又熱情洋溢地,中國丈夫從來不那樣詩意地誇獎自己的媳婦、婆姨、夫人、老婆、妻子、愛人那樣地大大讚美了自己的夫人Marian,說在過去這艱難的幾年裡,全靠了她的支持,他才能完成這本書的翻譯。
而且,這本書還沒有出版。他的翻譯開始於我之前——我第一次見到傑夫·克萊默的時候,傑夫就告訴我他的書要出朝鮮語版,要出波斯語版,他本人還沒有聽說要出中文版(版權屬耶魯大學出版社所有),還讓我小小糾結了一陣子。而在中文版拖拖拉拉總算面世之時,波斯語版依舊遙遙無期。他說了,不是政治原因,純粹是出版的艱難。
於是,騎驢的看走路的,我也滋生出一點小小的優越感。
更多的,是惺惺相惜。雖然和他素昧平生,我們卻啃過同一本書,面對同一句話搜索枯腸,從同樣的警句中找到共鳴,在某種程度上,我和他有一種精神聯繫。更何況,我還學過半年的波斯語,雖然記得的只有一個詞「學生」的發音(不會寫),和一個詞的本義(不會寫也不會發音),就是波斯語裡,爆米花的意思是Elephant's F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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