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有人在我跟前說，他活著比死了還痛苦。擱以前，我聽到了，笑一笑，就算了！
不是我冷漠，而是我認為，活著跟死了是不能比較的，如同長在深山老林裡的樹木跟擺在我眼前的木桌不能比較一樣；再說了，我一天天挺逍遙自在的，除了上課老師不讓睡覺，回家父母不讓玩牌，我沒體驗到什麼痛苦。
問題是，架不住天天有人說，到處有人說，說的人多了，我就忍不住胡思亂想了……
1.
我想著，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了搞明白，我留心起他們的故事。
有人說，他在外不討人喜歡，無論以前的同學還是現在的同事，都不把他當回事兒；回到家呢，遇到的也是冷漠、白眼和一臉的嫌棄……在他的體驗裡，自己活得連條狗都不如。
為什麼會這樣呢？他想過，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
有人說，離婚之後，她和母親一起生活，本想就這樣不好不壞地過下去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母親的老年痴呆越來越嚴重，怎麼安頓她呢？她心急，自己也累倒了，去醫院檢查，狀況很不好——乳腺癌。
這時候，想到母親都快忘記她了，想到拋棄她的前夫，她覺得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對。
…………
有人說，她的抑鬱症確診已經有好些年了；這些年，他積極尋求治療，比如心理治療、藥物治療、住院治療……什麼法子都用過了。
可就是奇了怪了，一直時好時壞，始終斷不了病根，都快沒信心了。
…………
2.
聽著他們的故事，我習慣性地換位思考：
換了我，身處這樣的困境，又會是怎樣的感受呢？我估計，我的感受應該好不了的。
緊跟著，我自問：我會怎樣打算，會不會和他們一樣，想到自殺呢？我有些不確定。
我又想，有沒有可能，在某些情況下，自殺真的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
思著，想著，反移情出現了，不能自拔。
…………
有人說，做自殺幹預，是特別尷尬、特別辛苦、特別危險的事兒；嗯，這是真事兒。
3.
當然了，無論是作為一個心理服務工作者，還是作為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人，認同別人的自殺觀念，都是不合適的。
所以呢，往往的，我嘴上勸著別人，不要想不開（我習慣性地認為，自殺就是想不開），背地裡，自己早已有計較——如果自己遇到類似的情況，好死不如賴活之類的鬼話，在我身上行不通。
要是問，為什麼會這樣區別對待？我能找出好多理由來，比如說，活著是不容討論的，一如國家主權是不容討論的一樣。
至於我自己、我自己、我自己……那顯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會說。
…………
很多時候，我說一套、做一套；這是病。
4.
說到病，那自殺作為一種選擇和行為，算不算一種病？要知道，學術界一直都是拿自殺當病——自殺病學——來研究的。
在我看來，自殺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無非就是很多人不敢想、不敢做，僅此而已。
要說病，那是誘發自殺的一系列因素，比如孤獨、無助、絕望……因為不願忍受這些病的折磨，自殺就自然而然發生了。
我琢磨，正因為不願做病痛的俘虜，有人選擇自殺了，如同戰場上不願做敵人的俘虜，有人會給自己留下最後一顆子彈。
要我說，唯有自殺能彰顯人的自由意志！
5.
想到這，我有點心慌：為了給自己「說一套、做一套」的毛病找個臺階下，我竟把自殺跟自由意志扯上了關係，甚至有美化自殺之嫌；要知道，不遠的幾天前，我才把自由意志給否掉了——人哪有什麼自由意志呀，不過是個幻覺。
再說了，前面那一大通歪理要是讓不明事理的人看到了，豈不是糟了？
唉，思想，究竟是我在耍著它玩，還是它在耍著我玩？這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