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彭懿 我想做本圖畫書,讓小孩笑,成人也笑

2020-12-11 新京報

彭懿,文學博士,多年來遊走於幻想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既是作家、學者,也是一名攝影師和電影製作人。著有《世界圖畫書:閱讀與經典》《世界兒童文學:閱讀與經典》等理論專著,《我撿到一條噴火龍》《藍耳朵》《靈狐少年》等長篇幻想小說及《怪物爸爸》《巴夭人的孩子》《螢火蟲女孩》等原創圖畫書。

《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作者:彭懿 繪者:田宇 版本:接力出版社 2019年3月

《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內頁插圖

《仙女花開》文、攝影:彭懿 繪:索焱 版本:接力出版社 2018年4月

「彭懿」這個名字,對關注兒童文學、圖畫書的人來說,一定是熟悉的。但想要清晰明了地介紹他卻仍然是個難題,因為可以掛在這個名字之前的頭銜實在太多。

他是國內重要的兒童幻想文學作家,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就開始了創作的高峰期;他是最早在中國介紹和研究圖畫書閱讀的人之一,13年前出版的《圖畫書:閱讀與經典》對中國圖畫書推廣所產生的作用,怎樣講都不為過;他翻譯的圖畫書有幾百本之多,涵蓋了日本和歐美的諸多經典作品;從《怪物爸爸》到《巴夭人的孩子》《馴鹿人的孩子》,再到即將面世的《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他創作的十幾本圖畫書也在近幾年陸續出版;而在所有這些之前,他是學習昆蟲學的理科生。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兒童文學開始了興盛期,到近十年圖畫書出版的熱潮,風起雲湧的三十年裡,彭懿可能不是最暢銷、名氣最大的作家,卻往往是引入新的概念,創造出新形式的人。借著新書《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將要上市的機會,記者採訪了彭懿,聽他講述自己的創作,以及對國內原創童書的觀點和評價。

「我不喜歡那種糖葫蘆式的結構」

新京報:你這幾年出版的作品,圖畫書佔了絕大部分,這是有意的轉向嗎?

彭懿:2015年出版了最後一本長篇幻想小說《靈狐少年》,後來我就決定不再寫長篇了。因為現在有很多人的作品是一種「糖葫蘆結構」,他們自己會說是「系列」,設定一個人名,一個班級,用一個個小故事合成一本書,這其實是一種簡單、討巧的創作。我寫長篇不是這樣,我寫的更像電影,從頭到底一氣呵成,充滿懸念。讀者可以一口氣讀完,但是我一口氣寫成就要寫七八個月,所以我覺得特別累,寫完之後也很難聽到讀者的意見,後來就不寫了。另外,圖畫書給我提供了更多嘗試的可能,我可以變換很多創作的方法,所以現在把精力都放在圖畫書上。

新京報:你的圖畫書也有很多融入了幻想的元素,和寫長篇幻想小說相比,兩者的差別在哪些地方?

彭懿:對,因為我是幻想小說作家。相比於童話,幻想小說是給更大一些的孩子看的文學樣式。幻想小說有不同樣式,第一種,很多小說在現實和幻想之間有一扇門和通道,像《哈利·波特》,開頭寫他在姨夫家裡遭受欺凌,這是現實的,後來他收到霍格沃茨的信,又到車站站臺,就進入了幻想世界;再像《納尼亞傳奇》,是有一個壁櫥,鑽進壁櫥就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有一種樣式,就像《魔戒》,那個世界跟我們是永遠隔絕的。第三種就是我常用的,幻想的事情一下子就出現了,沒有那道門,日常的魔法就在我們身邊發生,這種最容易讓人相信,圖畫書比較薄,我一般會採取這種樣式,不需要很多鋪墊。

跟其他作家的不同在於,我也是一個研究者,所以我創作時會更多地考慮結構特徵。比如《仙女花開》,我用了一個民間故事的軀殼,民間故事有很多特徵——幾乎沒有心理描寫,沒有血腥場面,甚至沒有地名人物。但是我最後的結尾是開放的,不是民間故事那樣「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新京報:你在之前的採訪裡說過,你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天賦型的作家,更講究技巧多一些?

彭懿:我覺得有些作家是天生的。而我就得去學習,總結研究。但我覺得走到現在,即便到這個年齡,我還是有激情,想寫出好書,不想「生產」。所以我不喜歡那種糖葫蘆式的結構,因為這等於就是在生產,像做磚頭一樣,一排一排非常壯觀,但每部作品全是一樣的。我受不了,作家不能做這件事情,我必須變化。在那種故事裡,前後情節沒有關係,你也看不出人物的成長。我寫的每部幻想小說,其實都是成長小說,圖畫書呢,因為它短,所以它凝固的是成長的瞬間。

「我能想出32個屁,就很偉大了」

新京報:你出了幾本攝影圖畫書《巴夭人的孩子》、《馴鹿人的孩子》,還有攝影和繪畫結合的《仙女花開》,這些形式都很特別,你是拍攝之後想到這些內容可以做成圖畫書的嗎?

彭懿:是拍攝之前就想做。我以前在科學教育電影製片廠當過五年導演,攝影應該是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就開始了,之後出過好幾本攝影集,配上文字,賣得也很好,但那時候我還沒有想過創作圖畫書。我開始做圖畫書之後,就突然間想,可不可以創造出來一種特別的攝影圖畫書?

然後我去拍了《巴夭人的孩子》,當時的想法是,書只要能出版,就是一種肯定,可沒想到書出來後賣到14萬冊,很多媽媽跟我說,孩子特別喜歡《巴夭人的孩子》。我想,是攝影圖畫書有它特別的魅力,如果是去畫巴夭人的孩子,你畫得再好再生動,讀者看的時候也知道你是畫出來的;再像《馴鹿人的孩子》,那些人生活在零下52℃,和鹿生活在一起,沒有地種,沒有水果吃,什麼都沒有,只是講,沒人相信,那我拍出來給你看,就有不一樣的力量。

攝影圖畫書這個形式,我沒有見別人做過,不敢說國外就一定沒有這樣的書,但我沒有借鑑誰。有一些人不承認這樣的書是圖畫書,但我不在意,我覺得我們能出版這樣一本書,它就是一種樣式,它存在著,我就覺得很滿足。

新京報:現在攝影在你的生活中佔據了很大一部分時間和精力?

彭懿:我每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跑!前一段時間我在新疆拍下雪,拍白樺林,可惜一直不下雪,以後還要去。今年7月份我要去義大利拍多洛米蒂山,10月份去英國拍一片迷幻的樹林,我在西班牙也找到一片樹林,也拍了幾十天,就在那裡等霧,等光。這些題材都在那兒,就好像自己有個抽屜似的,有時突然受到一點啟發,就可能創造出來一本特別的書。

新京報:你接下來的作品還有什麼樣的嘗試?

彭懿:我一直想嘗試但又最難寫的,是荒誕童話。有一套書《晴天有時下豬》,畫家叫矢玉四郎,他寫得非常荒誕,但又符合邏輯。你看了就會覺得,這麼荒誕搞笑,他怎麼能想出來。我想往這條路上走,但特別難,因為我不是那種天才。

《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就是一本腦洞大開的爆笑荒誕的圖畫書,之後我還會和畫家田宇合作一本圖畫書,同樣是這個風格。我們想做成一本鬧劇,讓孩子充分釋放他的天性。總給孩子讀溫情的圖畫書當然也可以,但有的時候需要這樣搞笑的書,我覺得這才是最貼近孩子天性的。我想做出一本圖畫書,每一頁都讓人笑,不只是小孩笑,成人也笑。

新京報:國內原創的圖畫書,這種搞笑風格的確實很少,溫情傳統還是佔據了主流。

彭懿:因為它特別難。我們的圖畫書多是傳統、禮義、教育的,所以我一直想嘗試。國外經典的圖畫書有很多這種風格,真的是沒法超越。比如關於屎尿屁的,《是誰嗯嗯在我頭上》就特別好,我第一次給小孩講那本書,他笑得不行。還有宮西達也的《好餓的小蛇》,特別簡單,但我想一輩子也沒想出來,人家就想出來了。

這種故事太難想了,所以我覺得我能想出「32個屁」,就很了不起很偉大了(笑)。而且田宇畫得很精彩,屎尿屁的問題是容易髒,但他把屁畫得像煙花一樣,非常絢爛,變成一個狂歡,特別好玩。我在現場給孩子講這個故事,孩子會笑得滾到地上。我覺得,一本圖畫書讓人享受了這樣一段閱讀時光不就夠了嗎?故事的魅力是最重要的。

採寫/新京報記者 李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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