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殘雪作品中世俗意義的醜與惡

2020-12-23 挖史人

殘雪小說充斥著骯髒醜惡的意象,作家似乎要將人世間所有令人噁心的東西一股腦地傾倒在小說中。她這樣做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動機?只要面對殘雪,就要回答這個問題。於是,有人指出殘雪對醜惡的描寫反映的是作家對人性的悲觀與絕望;有人認為殘雪這樣寫是為了放大人生意義的虛無與荒謬;有人則認為殘雪對醜惡意象的展現,是為了反映出光明和純粹。大量骯髒的事物與人的醜惡行為、醜惡思想在殘雪作品中的意義,成為一個值得研究的話題。

一、「醜惡」的殘雪作品對當代文壇的衝擊

研究者在概括殘雪小說創作特徵時,用得最頻繁的一個詞彙,就是「夢魘」。「夢魘」,既指向殘雪小說的敘事風格,也指向殘雪小說中充斥著的各種意象所喚起的讀者的感覺。這些意象完全喪失了受到中國文學傳統浸淫而形成的真善美的形式和內涵,令人在一時無法接受之餘,還在心裡升起一股對殘雪的小說和殘雪本人的惱怒來。在經歷了高度政治化的文學時代之後,許多人剛剛學會在朦朧詩的字裡行間找尋文學的意味,但那些文字中仍然寫滿了真理、正義、高尚和純潔。逐步恢復和正待發展的文學事務太多太多,可是,文學界和讀者似乎還沒有做好準備。

上個世紀 80 年代初期,讀者剛剛擺脫文革時期政治性圖解的文學作品,開始接觸那些仍然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卻已經不受政治綁架的文學。他們的文學感還沒有獲得真正的解放。而殘雪竟然將那些讓人無法接受的意象、以讓人無法適應的陰鷙和駭然的寫法猛烈敲擊著讀者的神經,令人猝不及防。雖然評論界和讀者群體中已經積存了一批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接受者,但經由文學期刊傳播的殘雪小說以如此強大的衝擊波震撼著廣大的普通讀者,文學界產生強烈的反響是可想而知的。就當時文學界的情況來看,殘雪的出現不啻一場文學颶風,使得在中國文學原野上持續生長、根深葉茂的文學觀念倏忽間飄搖不定。一時間,批判和讚美的聲音夾雜交錯,此起彼伏。

當讀者翻開《山上的小屋》《汙水上的肥皂泡》《公牛》《阿梅在一個太陽天裡的沉思》《黃泥街》《蒼老的浮雲》等作品時,映入眼帘的果然都是那些令人無法忍受的景象、人事。針對殘雪這些小說中不時出現醜惡、骯髒意象的情況,有評論者形象地加以表述:「有人說讀殘雪的小說如同行走在下水道裡。下水道,意味著骯髒、陰暗和汙穢。翻開殘雪的小說,我們似乎走進了一個碩大無比、無法逃脫的垃圾堆。」

王彬彬對殘雪大量描寫醜惡事物的小說也表現出了強烈的厭惡之情。他在文章中毫不隱瞞自己對殘雪作品的批判態度,在分析了殘雪的小說《蒼老的浮雲》之後,他寫道:「殘雪的全部作品,都在以寫意的手法,濃墨重彩,不似似之地描繪著人際關係的圖景,而又總著重以描寫親人之間和情人之間關係的醜惡來表示對人性的懷疑,表示對人的悲觀絕望。……如果親情與愛情都是一層紙糊的偽裝,如果親人之間和情人之間都相互算計相互迫害相互厭棄,那人間還有所謂美好高尚可貴的東西麼?那人還有救麼?」在與魯迅描寫醜惡的最終目的之間進行一番比較後,王彬彬指出殘雪、餘華與魯迅之間本質性的區別:「殘雪、餘華在對人的現存狀況感到不滿的同時,也放棄了對人能以更好的方式存在的希望。這兩位當代作家之所以熱衷於溢惡,之所以那樣冷靜、從容、客觀地描寫著人類之惡,是因為已經把惡當作不可改變的既存事實接受下來了,是因為已經認可了惡的合理性和永久性。讀殘雪、餘華的作品,常常感到作者簡直是在炫耀惡、品味惡、欣賞惡了。」這般帶有強烈的痛惡情緒的評價,一方面道出了殘雪小說帶給讀者的視覺衝擊,與讀者慣於從文學作品中獲得的美好、純潔的事物和情感的心理期待勢不兩立;

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認同這種評價的讀者對殘雪小說的強烈不滿甚至厭惡。對更多的普通讀者而言,閱讀文學作品本來的目的是感受真實生活中無法發現或不曾存在的美好的事物,不想殘雪卻徹底粉碎了讀者的願望,相反呈現給讀者的竟然是比我們的生活環境骯髒、比我們所接觸的人可惡多倍的人事構成的世界。這樣的殘雪,究竟要用她的作品向世人宣告什麼?這顯然也成為研究者眾說紛紜的焦點話題。

的確,作為讀者,當我們用平面的眼光來考察文學作品中呈現出的世界和人生的景象和意義,並帶著這樣的理念進入殘雪文學世界時,我們是需要拿出相當的勇氣,才能跟住作品的進程。殘雪文學世界的骯髒、腐敗,那裡人與人之間扭曲、變態的關係太突兀、太令人難忘,儘管我們情感上有牴觸,但只要走進了殘雪的文學世界,我們一定會發現,殘雪小說中的各類人物、不同景象,還有瀰漫於作品中的情緒,都已牢牢地印入我們的大腦,從而形成了一般所謂的「殘雪印象」,揮之不去。

二、世界的骯髒

在中篇小說《黃泥街》中,「我」費力去尋找城邊上的一條印象中非常深刻的「黃泥街」,可是卻無人告知我這條街是否真是我所要找尋的那條街。於是,在「我」的眼前,呈現了一條骯髒破敗的街道。通過「我」的眼睛看到的這條街道,竟然攪動了讀者的五臟六腑,令人無法抑制地噁心。

小說開篇,作者就寫到了一處令人作嘔的街景:「我來到一條街,房子全塌了,街邊躺著一些乞丐。我記起那破敗的門框上從前有一個蛛網。但老乞丐說:『紅蜘蛛?今年是哪一年啦?』一隻像金龜子那麼大的綠頭蒼蠅從他頭髮裡掉下來。

黑色的菸灰像倒垃圾似地從天上倒下來,那灰鹹津津的,有點像磺胺藥片的味道。一個小孩迎面跑來,一邊挖出鼻子裡的灰土一邊告訴我:『死了兩個癌病人,在那邊。』

我跟著他走去,看見了鐵門,鐵門已經朽壞,一排烏鴉站在那尖尖的鐵刺上,刺鼻的死屍臭味瀰漫在空中。」

後面的文字,與上文格調基本一致,只不過將環境和人的骯髒、腐敗、令人噁心的種種情狀細化和多樣化而已。首先,作品反覆強調「黃泥街」的破敗與骯髒:倒塌的房屋和朽爛的門框、鹹津津的菸灰瀰漫的空氣、令人作嘔的氣味,構成了這條街道的基本風貌。雖然「我」沒有從他人那裡獲得這條街就是「黃泥街」的肯定答覆,但「我」記憶中的黃泥街與這條街的確是驚人地相像,垃圾遍地,菸灰瀰漫、臭氣燻天:「黃泥街上髒兮兮的,因為天上老是落下墨黑的灰屑來。」 「廠門口有一口塘,人們叫它『清水塘』。其實水一點也不清,烏黑烏黑的,上面浮著一層機油,泛著一股惡臭。塘邊堆滿了廢棉紗和鐵屑,一直堆到塘底」;這裡到處彌散著腐爛的氣息——物體的腐爛已經達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也不知怎麼回事,果子一上市就老是爛的:爛蘋果、爛梨子、爛橘子、爛桃子、爛廣柑、爛葡萄等等……」、「後門那裡有幾個土堆子,據說原先是花園,但現在沒有了花,連樹也沒一棵,只有一堆長了綠苔的碎磚瓦礫,一些隨風飛來飛去的廢紙垃圾。」「那裡有一排排爛雨傘似的屋頂,成群的蝙蝠在夕陽的光線裡飛來飛去。」「一出太陽,東西就發爛,到處都在爛。」腐爛的蔬菜、腐爛的魚肉、腐爛的屍體、腐爛的器官,甚至連車輪、鐵器都在短時間內腐爛了。死狗、蛆蟲、瘋狗、瘟疫等等,充斥了黃泥街的街頭巷尾、室外屋內、水中地下,生活在這裡的人根本無從躲避。

奇怪的是,黃泥街上的居民似乎沒有骯髒與否的意識,他們仿佛回到了未曾開化的時代,他們所熱衷於做的,都是現實生活中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令人作嘔之事,比如當第一個發現王子光的齊婆在恍兮惚兮的狀態下如夢遊一般繞著廁所奔跑時,「一個叫做王四麻的有絡腮鬍子的男人在門口的苦楝樹上掛了一個很大的糞桶,自己爬上樹,坐進那糞桶裡蕩起鞦韆來。蕩到中午,繩子終於磨斷,糞桶砰的一聲落到地上,他自己也摔斷了一條腿。」(《黃泥街》66)隔壁宋家竟然把蠅子當吃食,「『這婆子半夜起來吃蒼蠅』,劉鐵錘鬼鬼祟祟地告訴人,『她有一個捕蠅的紗籠,我看到過她從籠裡捉出蒼蠅來吃,就和剝瓜子一樣放在牙間剝,將翅子和頭吐出來。』」(《黃泥街》98)胡三老頭的女兒在給他準備的飯裡拌了一些蠅子。人們到處隨意屙屎撒尿,臭水遍地,牆上爬滿蛞蝓,老頭的頭髮裡掛下來幾條蚰蜒,「像是什麼頭飾一樣」。在《黃泥街》裡,這樣的描寫貫穿始終,幾乎成了小說的主導意象。 由於這部小說在展示骯髒、醜惡的意象方面非常突出,故而此處進行了較為詳細的羅列。

《蒼老的浮雲》雖然沒有達到像《黃泥街》那樣高密度地羅列醜惡意象的程度,但它的人物與情景描寫也不是以喚起人們的優雅、美妙、輕鬆愉悅的情緒為旨歸。小說寫到了「香氣」,但這氣味卻是「煩人的」、「有股濁味兒」,「使人聯想到陰溝水,聞到它人就頭腦發昏,胡思亂想。」(蒼,3)更善無的妻子慕蘭吞咽口水時「喉結一動,『咕咚』一聲咽下一大口酸湯」,她對丈夫津津樂道的,也是關於工間操時,林老頭把屎拉在褲襠裡一類的事情(蒼,7)。虛汝華的丈夫老況,將吃嘎嘣作響的蠶豆、偷偷摸摸地跑到房後撒尿當作生活中一項快意之事。到處滋生的蚊蠅、更善無拋擲到虛汝華家的死麻雀、能夠把整把藤椅吃掉的粉蟲等等,也貫穿在小說延展的過程中,構成《蒼老的浮雲》中外部世界的主體意象。如同研究者總結的那樣:「從自然空間看,殘雪筆下的世界是一個非人的世界,《蒼老的浮雲》中的生存環境沒有一絲『人,詩意的棲居』的因子,這裡蚊子肆虐:『在她那個房間裡擁擠著,簡直像開運動會』,蟋蟀前僕後繼,『把他拖得筋疲力盡』;蛾子耀武揚威,『五六隻大蛾子在他頭頂繞圈子,撇下有毒的粉末,弄得他眼發直腳發抖』;老鼠目中無人,『在白天,桌上居然有成群的老鼠穿梭,跳出彈性的、沉甸甸的腳步聲』;蝨子鍥而不捨,『一刻不停地襲擊他』……」

而在《山上的小屋》等小說中,作者在十分短小的篇幅中,還不忘用精簡的筆墨為小說的氛圍塗抹著斑斑汙漬。在風中狂奔的大老鼠、窗玻璃上沾著密密麻麻的蠅屎、天明時分從窗口飛進來的成群天牛,或者桌子底下襲擊我赤裸雙腿的一大群長腿花蚊、挖鼻孔、磨牙,等等,不一而足,為小說製造了一種相同的氛圍。《阿梅在一個太陽天裡的愁思》的開頭很有些馬爾克斯小說《一個長翅膀的老頭》的味道。

那篇小說的開篇寫道:「雨下到第三天,佩拉約兩口子在屋裡打死了成堆的螃蟹。」殘雪本篇小說是這樣開頭的:「從上個星期四以來,就一直落大雨。到今天早上,忽然雨停了,太陽很厲害地曬起來,將滿院子的泥漿曬得臭烘烘的。整整一上午,我都在院子裡用一把鏟剷除從土裡爬出來的蚯蚓。」而接下來的內容,殘雪就與馬爾克斯拉開了距離。臭烘烘的院子、又肥又長的蚯蚓、風吹過那個被鄰居搗出來的牆洞所發出的令人恐怖的聲響,都已經為小說營造了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氣氛。除了環境以外,作品中的人物也沒有英俊的或者美麗的容貌。母親「一年四季總是繫著那條墨黑的圍裙,有時早上臉也不洗,眼睛總是腫得像個蒜苞」,大狗的父親老李「是一個矮子,臉上有許多紫皰,」即便是在我和他結婚的大喜日子,他的形象也沒有任何改善:「他臉上紫皰漲成了黑色,紅鼻頭像蠟燭一樣又硬又光,他的又矮又小的身體緊緊地裹在新衣服裡面,讓人看了有一種很傷心的想法。」

當我們讀到小說中幾乎連篇累牘的此類描寫時,我們不禁會產生疑問:殘雪為什麼在小說中大量堆砌醜惡的意象,她為什麼對這類描寫情有獨鍾?這個問題困擾著評論者,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思考。於是,有評論者提出如下的看法,即作者在作品中使用大量的骯髒醜惡的意象,並不是要單純勾起讀者強烈的反感,她是有目的的。「類似這樣的環境,無論從哪個角度審美,它都是骯髒和讓人噁心的,但是這麼醜惡難堪的環境,恰恰又是生活在其中的居民們造成的。由此看來,醜惡的已不僅僅是環境,更是製造惡劣的生存環境的人。由此可以看出,殘雪審醜矛頭的重點其實不在物,而在人,人要不是外表長得醜,就是吃相噁心。」總之,這些外在事物的骯髒和醜惡,最終都落實在作品中人物自身和人與人之間關係的醜惡上,說到底,是人的醜惡的外化。

殘雪小說中骯髒醜惡的意象範圍極廣,令人噁心的東西堆疊在一起,或者是沾滿窗玻璃上的蒼蠅屎,或者是不分場合隨意出現的糞便、濃痰、臊氣燻人的黃水,或者是從外面蜂擁而至的大群天牛,到處爬行的小毒蛇,打也打不完的蛾子、老鼠,毫不留情地汙染著讀者想像世界的清潔;在其作品人物的腦海裡呈現的,也是各種各樣的醜惡意象:在虛汝華的丈夫老況眼裡,妻子就是個到處啃齧的老鼠;在《山上的小屋》中的「我」的眼裡,父親就是一條發出悽厲嚎叫聲的兇狼;《汙水上的肥皂泡》不僅母親最後變成了一木盆的髒水,而「我」自己也變成了一隻狂吠不止的惡狗。

三、人的醜惡

從殘雪早期的小說中,讀者很難找到那些溫情、美好的人,也很難發現良性運行的人際關係,不論是在家庭中還是在社會上,無不如此。在殘雪的筆下,人的精神世界之醜陋是與外在的世界與人的肉體醜陋相對應的。下面一段文字,是對殘雪小說描寫的人際關係的高度概括:「在文學創作中,從來沒有一位作家像殘雪這樣把現實寫得如此醜惡,如此令人難以容忍而態度又如此執著。……由人與環境、人與他人、人與自我構成的現實故事是一個地獄的故事,我們在其中看不到一絲光亮,世界似乎到了末日。……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殘雪小說中的人與人的關係:他人就是地獄。每一個人眼中的他人都像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裡面充斥著猜忌、敵視、仇恨,看不到夫妻之愛手足之情鄰裡之誼,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不仁和互相折磨,非常態的人際關係幾乎貫穿了她的全部作品。」

殘雪寫人性自身和人際關係的醜陋,呈現一種梯度:首先是普通人之間的相互窺視和敵意;其次為親人之間的猜忌、背叛;最後為個體對自我的深刻懷疑甚至否定。在殘雪的小說中,我們很難讀出人與人之間的脈脈溫情。不論是《痕》中痕因為草蓆賣出高價以後到糧店買米時遇到的迴避和排斥,還是《神秘列車之旅》裡列車長和乘警對痕的惡語相向;不論是《五香街》中寡婦對 X 女士肆意誹謗的行為,還是《民工團》中工頭對所有民工都粗暴兇惡的態度,都讓人對人際關係產生恐懼。我們在殘雪作品的人物關係中很難體會到美好的氣息。在《民工團》裡,告密成為人正常生活下去的必要行為,如果像「我」這樣不去告別人的密而想獨善其身,結果便是被趕到「公園」即「勞改農場」去。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緊張程度,通過以上幾部作品便可見其一斑。《黃泥街》恐怕是對人與人關係之惡的集中展現,鄰裡之間因為活得不舒服,便相互罵仗。「隔著馬路隔著黃水,邊屙屎邊跳起腳來罵,一罵一提褲子。罵得興致上來,還提起那一馬桶屎朝對面閣樓猛潑過去,那對面的當然也照樣回敬一桶。」(黃,91)人與人之間互相懷疑,互相揭發,他們都心懷叵測,躲躲閃閃,無法坦然面對他人,構成一種「有毒的人際關係」。而最讓人無法容忍的,則是孝悌之道的顛覆。

而親人之間的關係則體現為深刻的懷疑和不可名狀的仇恨。從殘雪最早的一篇小說《汙水上的肥皂泡》中的第一句話——「我的母親化作了一木盆肥皂水」中,讀者就感覺到了殘雪筆下的世界人際關係的不同尋常。按照正常的倫理關係,母子之間的關係恐怕是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關係,世界上歌頌母親的無私、高尚、偉大的作品不計其數,而在殘雪的筆下,母子關係卻變得緊張,二者之間的仇視已經達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小說中母親的邋邋遢遢、毫無品格、監防孩子、諂媚官員的種種表現,在作家後來的創作中成為一種人物模型,反覆出現,而且這種被顛覆的母親形象中那種令人痛惡的東西在不斷加劇。

在《山上的小屋》中,作者以第一人稱「我」的敘述展開。當我到我家屋後的荒山上查看一座木板搭起來的小屋,返回我的房間時,發現我的抽屜被翻得亂七八糟,家人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把我最心愛的幾隻死蛾子、死蜻蜓扔到了地上,妹妹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我,告訴我他們是為了幫助我重新清理抽屜。母親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但她盯我後腦勺的眼神,卻是「惡狠狠地」,像歷次一樣,把我的後腦勺盯得腫脹且發麻。而且家人還將我心愛的圍棋埋在後面的水井邊,反覆多次,儘管我每次都挖出來,但他們照做不誤。父親盯我的眼睛好似狼眼,妹妹偷偷告訴我,母親一直打算要弄斷我的胳膊,妹妹的眼光刺得我脖子上長出紅色的小疹子來。《阿梅在一個太陽天裡的愁思》中「我」和母親之間的隔膜和敵意與日俱增。我的丈夫老李還沒有與我結婚時常來我家,一來就飛快地鑽進廚房,和我母親又笑又講的,鬧得昏天黑地。而婚禮當天,母親非但沒有送給我任何美好的祝福,卻仍舊繫著墨黑的圍裙,頭不梳臉不洗,嘴裡噴出濃烈的大蒜臭味兒,在廚房裡對人說我一點兒也配不上老李的話。這樣來寫母親,在殘雪的創作中持續很久。在近期的長篇小說《邊疆》中,儘管六瑾的母親年思對女兒的感情已經比早年作品中的那些母親有了很大的改變,但她仍然不能與女兒之間建立起密切的關係。女兒的哭叫會讓她不知所措,她甚至無法與女兒之間溝通。

不僅是母女關係陷入緊張、對峙的狀態,其他親情關係也表現得極不正常。《公牛》中的主人公是老關和我,雖然是夫妻,但二人卻同床異夢。他們各自為政,自說自話,「我們說了一通夜。早晨,舌尖長起了黃豆大的血泡,」可是,二人的言談中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始終在喃喃自語。

在中國人的倫理觀念當中,孝悌之道恐怕是最不容觸犯的。它與西方人的倫理觀念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種倫理觀的差異實際上體現出了東西方社會在文明的根基上構成因素的巨大差異。「在中國古代社會中,民族的『土生土長』性、小農經濟的封閉性和自給自足的『自然性」,使中國人從來就注重維繫本民族內部人與人之間的自然關係,也就是維護氏族家庭的血緣關係。……希臘文明社會的發端卻是以炸毀原始氏族制度、否定血緣關係的神聖性作為前提的。」

可是,中國社會這種從文明初起階段便確立下來的由宗法血緣關係維繫的社會關係,在殘雪的筆下卻發生了動搖。在《黃泥街》中,胡三老頭的女兒對待父親的行為惡劣到了極點,她不僅在給父親送飯時態度「惡狠狠地」、「跺著腳」、把飯碗「砰地一聲」、「頓在門坎上」,最令人無法容忍的是,她竟然在飯裡拌上一些蒼蠅。當胡三老頭拿過飯來吃的時候,他吃出了一股怪味,他仔細盯著碗裡,發現裡面埋著一隻蒸熟的大蜘蛛。他悟出了家人的險惡用心。他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雄雞的啼叫,脖子上也長滿了硬扎扎的毫毛。「有一天,他(胡三老頭)女兒端起一便盆尿朝他頸窩裡倒了下去,倒過之後,還怨恨地啐了他一口。」除了對父親的「虐待」,女兒還在心裡蔑視父親,這種蔑視不僅成為她本人對待父輩的態度,她這種對前輩的認識還影響到了下一代,當孫子跟女兒一起隔著窗戶罵老人活著無用時,殘雪小說所描寫的倫理關係,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尊卑孝悌的觀念實際上已經轟然坍塌。

胡三老頭女兒對父親的「迫害」並非個案,也沒有達到相當的「境界」,比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還有宋婆。宋婆父女的關係與胡三老頭父女相比,更多體現為老一代對生活的「腐化」和「垃圾化」,以及後一代對前輩「腐化」及「垃圾化」的無情「消滅」。宋婆七十多歲的父親像一堆糞便一樣堆積在宋婆家的廚房裡,弄得滿屋子臭氣燻天。「自從老人搬進去後,廚房就變得髒透了,一股尿臊氣直衝鼻孔。每天夜裡,他總把大便屙在倒水的池子裡,說是坐在馬桶上屙不出。那大便總要在池子裡留一晚,到第二天宋婆起來做飯才衝掉。日子一久,廚房裡就長出了一種極細的黑蚊子,成群飛來飛去,到廚房做一次飯總被咬得滿身疙瘩。」宋婆早已不把父親當作親人來看待,她在發現父親種種不正常的行跡後,時常採取暴力手段對待老人,「有一天說著說著就衝進了廚房,順手抓了一根棍子,朝那堆破布樣的東西亂戳一頓。」,她是要將父親置於死地,最終她用鏟子像鏟垃圾一樣鏟向父親這個「一堆破布」,父親像碰碎的一隻蛋殼一樣,發出喳喳的裂響。她的丈夫每到此時,總是抱怨耳朵裡的癤子腫起來了,躲避著對宋婆的制止行為。

《蒼老的浮雲》將《黃泥街》中惡劣的親情關係加以延伸。虛汝華的母親仇視女兒,不惜費力將她屋頂的瓦掀掉,「母親近來特別放肆,昨天半夜她已經在屋頂上弄了一個洞,她還揚言要把所有的瓦全掀掉,凍死她,以解心頭之恨。她還拾來毛毛蟲,臭魚爛蝦,從板壁裂縫裡塞到屋裡來。」父親對女兒,也全然沒有發自心底的父愛深情,而是根據自己的利益需要調整對女兒的態度。在他有求於女兒時,他的擔心是「颳風的時候,這棵大樹該不會把屋子砸垮吧?」而當他從女兒那兒並未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時,他對女兒所說的則是「門口的大樹會將屋子砸垮,所有的人都這麼說。」按照更善無的說法,慕蘭跟女兒也處於敵對狀態,「昨天我的女兒跑來跟我說,她恨死了她母親,再也不能忍受了。她一天到晚對她施加壓力,睡覺前把老鼠藏在她枕頭底下,把她寫給朋友的信偷去燒毀,還讓她穿得像個叫花子,她一出門就盯梢,看她是不是向誰賣弄風情,……」慕蘭跟父親之間,也同樣是仇恨將他們捆綁在一起。父親親自向女婿更善無明言他對女兒的仇視:「我一直恨死了她。每次你們吵起來,我總恨不得讓你把她殺了才好,我躲在門後暗暗為你使勁呢。……我從這裡拿了東西回家,她就半路上截住我,強迫我和她平分,折價付錢給她,有一回吵起來,還把我的腦袋按進爛泥裡面。」

小說不僅寫到了親人之間的變態關係,還有人與人之間互相窺探的陰暗心理,在小說中也得到了充分展示。小說裡的慕蘭把偷窺鄰居虛汝華的一舉一動當作生活中的一大樂事,不惜專門弄了鏡子掛在樹上,「我已經在後面的牆上掛了一面大鏡子,從鏡子裡可以偵察到他們的一舉一動,方便極了……」更善無始終感覺到隔壁的虛汝華那「像死水深潭的、陰綠色的眼睛」一直在窺視他,而當他在沒有熟人的大街上大膽地吐出「窺視者」幾個字時,一個臉上墨黑的小孩竟然攔住了他,質問他「你罵誰?」,同時抓起一把灰揚到他的眼睛裡。慕蘭在偷窺鄰居的同時,還常常出其不意地跟隨著丈夫,而更善無也常常背著妻子做些小動作;他偷著吃餅乾,在大街上意外地遇到女兒,不是打招呼,而是躲起來。可是,在他的背後,還有別人在偷窺他。「嶽父也是一名討厭的窺視者。從他娶了他女兒那天起,他每天都在暗中刺探他的一切。他像鬼魂一樣,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了出來,鑽進他的靈魂。」更善無向虛汝華抱怨,自己在單位上廁所,「就有人從裂開的門縫那裡露出一隻眼睛來。」 除了窺視,還有跟蹤。慕蘭的父親是在跟蹤更善無的過程中,不斷偷窺他的動向的;虛汝華的母親也是一個熱衷於跟蹤的人。她在跟蹤女兒的過程中,還不斷對女兒發出詛咒,導致虛汝華神經高度緊張,時時感覺到有人盯梢。虛汝華不敢公開表現自己的情緒,當她發現慕蘭將鏡子掛在樹上,以便偷窺她的舉動時,決定用紙條將房間所有的縫隙都糊上。可是,她仍然擺脫不了窺視她的可怕目光。她看到丈夫老況和母親一起走路時一本正經的神態,忍不住發笑。「但這次她不敢笑,因為她發現誰家窗簾在抖,有人躲在帘子後面觀察她。那人推開窗,弄虛作假地漱了好久的喉嚨,朝外面吐了一口唾沫,翻著白眼打量了她一眼,又關上了窗,興許還躲在帘子邊上。」

與《黃泥街》和《蒼老的浮雲》描寫親情的毀滅相似的作品還有許多,謹以以下幾篇為例:

《阿梅在一個太陽天裡的愁思》裡的人物間都是親人的關係:作為核心人物的「我」,與母親、丈夫和兒子之間疏離、冷漠、防範,卻找不到一點親切和關愛。小說是在一個多雨的日子之後開始。天終于晴了,但太陽天裡,人們並沒有感受到陽光的美好。從土裡爬出成堆的蚯蚓讓我不得安寧,而更讓我的內心難以舒展的,則是丈夫老李和母親在廚房鬼鬼祟祟的行為。除了房間的油膩烏黑、母親圍裙的骯髒和她蒜包樣的眼睛、老李長著許多紫皰的臉給人們帶來惡劣的視覺感受之外,更讓人感到惡劣的是家庭關係的冷漠、防範。老李八年前決定跟我結婚,是因為我母親有一套房子。而結婚後的夫妻,竟沒有一絲情愛。老李在暫停了一段與母親的來往、還在我家的屋角搭了一個閣樓獨居之後,便突然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待他再次回到我家來後,又恢復了與母親的密切關係,而後他再度從我身邊消失,至今已經三年。他和我的兒子大狗承襲了我母親和大狗父親老李的諸多特點和習慣,和我卻缺少母子的親情。其他小說所描寫的人情、親情的冷漠、隔膜甚至敵意,在這裡得到了進一步的延續。

《瓦縫裡的雨滴》的背景也是以雨為背景。在多雨的四月,女兒三毛大腦裡呈現的就是關於如何變成貓頭鷹,從閣樓裡飛出去的問題,而母親的腦海裡則反覆出現自己那團破爛的、欲望一樣的肺部。雖然易子華的到來給母女二人的生活帶來一點溫暖,使得五月明媚的感覺盈上心頭,但這短暫的溫暖很快就被女兒和她之間冰冷潮溼的關係衝淡。親情在母女之間不復存在,兩人的漠然相向組成的時光,就像瓦縫裡的雨滴一樣,日復一日。

殘雪小說中出現的各種骯髒醜惡的意象,雖然不能在這裡全部呈現出來,但這些有代表性的作品基本能夠將殘雪早年創作對世界和社會關係的描寫反映出來。殘雪在創作中不斷強化這些意象,使得她的寫作對文學傳統具有顛覆性的強大力量,因此,我們不僅不能無視它,而且必須解決作家為什麼這樣寫,以及創作的根本動機等問題。只有這樣,才能正確地理解殘雪,發現殘雪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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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殘雪「為了報仇」而「寫小說」的創作觀念相當著名。她喜歡把黑暗人性進行盡情地放大,從中挖掘人性深處的邪惡因素。因此,殘雪作品中眾多的關於窺視癖與虐待狂的敘述,目的都是表現人的病態心理,展示「有毒的人際關係」。
  • 殘雪作品精選,《一株柳樹的自白》評分高達8.6
    殘雪,原名鄧小華,女,湖南耒陽人。1970年後歷任街道工廠工人,個體裁縫。1985年開始發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先鋒派文學代表人物。部分作品在香港和臺灣出版,並被譯介到日本、法國、義大利、德國和加拿大等國家。1953年5月30日,殘雪出生於長沙。
  • 寫作|淺談我對外國文學作品中人物塑造的理解
    包括書中女主角的刻畫也是立體的,具有多面性的,人性的美與醜,善與惡,性格中的優缺點也都顯露無疑,並不像現代小說中常常把一個女主角刻畫得近乎完美無瑕,女主常常是矚目的,太過於「瑪麗蘇」,這樣的作品是青春的少年喜愛的,而三十而立的我,認為這種作品會對讀者的價值觀產生誤導。
  • 寶藏女作家殘雪的精神迷宮與高光時刻
    她也像這三位一樣,擁有顯而易見的致命的缺陷,無論其人或其作品。這一切讓她成為當代中文寫作圈的稀有動物,一位真正的冒險家、原創者。2019諾貝爾文學獎最終旁落別人,或者永不垂青,一點也不會折損殘雪的意義。生活是迷宮,你我皆深淵殘雪到底在寫什麼?這麼多年,這麼多部作品,讀來讓人既困惑又著迷。
  • 淺談現代西方美學中「醜」的概念,關於醜美的界限,你如何看待?
    但是,如果要想把具有全部戲劇性的深度的心靈和自然納入表現中,就決不能忽略自然界的醜的東西,以及惡的東西和兇惡的東西。」因此說,基於這個原因,他認為藝術「要想完整地描繪理念的具體表現,它就不能忽略對於醜的描繪。」若是,藝術「要把自己局限於單純的美,它對理念的領悟就會是表面的。」
  • 殘雪的一次「入世」
    純文學日漸沒落,她卻從未擱下手中的筆,一頭扎進潛意識這個人性的深層海洋,發動她的創造力,作品被譯成日文、法文、德文、義大利文……但鮮少被關注,直至此次諾獎賠率風波,她終於站回舞臺中央,告訴大家,殘雪一直在,只是世人不去注意罷了。
  • 被諾獎提名的殘雪是誰,她的主要作品簡介
    殘雪,原名鄧小華,女,湖南耒陽人。1970年後歷任街道工廠工人,個體裁縫。1985年開始發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先鋒派文學代表人物。部分作品在香港和臺灣出版,並被譯介到日本、法國、義大利、德國和加拿大等國出版。一幅殘雪圖,是80年代中國文學的象徵。
  • 「新語聽書」連續兩年提名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殘雪究竟是誰?為什麼...
    據統計,殘雪是海外被翻譯出版作品最多的中國女作家,2019年殘雪出版了11本英語語種小說,3本日語語種小說,還有德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丹麥語、葡萄牙語等都已出版或準備出版。 殘雪被美國和日本文學界認為是20世紀中葉以來中國文學最具創造性的作家之一。瑞典學院院士、諾貝爾文學獎評委馬悅然稱殘雪為「中國的卡夫卡」。
  • 「寫作的女巫」殘雪:為數甚少的「純粹」作家之一
    這裡的「雪」,是作家殘雪。  殘雪幾乎是當下最富爭議的中國作家。  很多人覺得,殘雪是一個特別自我的人,在她的字典裡,沒有「謙虛」二字。首先,在她眼裡,當今文壇,鮮有作家能入其法眼。其次,她自己是最與眾不同、最牛掰的。如果不熟悉殘雪的作品,大多數人們一定會認定這是個人格缺陷患者,對她鄙夷、嘲弄或者置之不理。
  • 龔曙光:面對一種新文體的困惑——對殘雪小說藝術的一種讀解
    這種對話結構,使殘雪那些雜亂的感覺碎片聚集在時間和空間的一個焦點上,使其心靈故事實現了完全意義上的戲劇化。關於此,殘雪有自己獨到的見地:" 只有這樣的對話,才能翻譯出人的秘密,開啟心靈的智慧。作為對話,藝術是發掘意識與潛意識的工作,也就是用活的語言來構夢。
  • 淺談音樂欣賞教學的意義
    音樂欣賞教學的意義有哪些呢?音樂是一種聲音的藝術、聽覺的藝術。音樂欣賞就是人們感知、體驗和理解音樂藝術的一項實踐活動。馬克思說過:「對於不懂音樂的耳朵,最美的音樂也沒有意義。」這說明,如果學生缺乏必要的音樂欣賞能力,那麼,音樂的美感就不能為學生所感受,音樂本身也會黯然失色。
  • 中國人幾乎沒讀過的作家殘雪,為何成了諾貝爾文學獎熱門?
    近年來,她將自己的作品命名為「新實驗文學」,體裁包括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文學評論,哲學論文及隨筆等。 二十多年來,殘雪堅持每天看英文原版的紙質書,讀文學經典,比如卡爾維諾、博爾赫斯的作品。她對當代中國的翻譯作品基本上持否定態度,覺得翻譯得太差了,這也是她看英文原著的原因之一。
  • 深讀丨殘雪:給世界文壇帶來一股旋風
    殘雪 通訊員 攝 殘雪作品 人物檔案 殘雪,本名鄧小華,1953年出生於湖南長沙。先鋒派作家的代表人物,1985年首次發表小說,至今已在國內出版作品近90部。首先,作品「怪」。不少讀者抱怨說,殘雪的作品「難懂」,就連殘雪自己也說:「我的小說是屬於深奧難懂的那一類。」 細讀殘雪的作品,我們不難發現,在她的作品中,傳統文章所遵循的思路、框架、結構等一切組織和機構全部被打破,令讀者無從下手;她作品中的人也有一個共同特徵,那就是「猜不透」。
  • 雖與諾獎失之交臂,但殘雪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本文系紅網第五屆全國大學生「評論之星」選拔賽參賽作品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獲獎名單公布,一直被人們熱議的作家殘雪並未獲獎。雖然結果讓滿懷期待的國人有些遺憾,但成為有希望獲得諾獎的熱門作家也不是一件易事,足可以看出殘雪在文學上的極高造詣。對殘雪來說,能否獲獎並沒有什麼影響,她還是每天在寫作。
  • 殘雪素描:「她看上去就像一隻金銀蝴蝶」
    她在湖湘大地汲取文學的初乳,其文學創作的意義則早已超越一時一地。代替眾人向靈魂最深處探索,她是勇敢的冒險者。 在她的哲學家哥哥鄧曉芒眼中,在走近她、理解她的朋友眼中,殘雪和她的世界是怎樣的?她又曾怎樣在文字中回溯故鄉的精神圖景?本期「悅讀」呈現的,是一幅簡潔的關於殘雪的素描。
  • 專訪殘雪:神秘低調的「諾獎熱門作家」揭開面紗
    儘管殘雪早已是純文學圈內的知名作家,但多數國人對殘雪的名字並不熟悉。殘雪本名鄧小華,湖南耒陽人。她在上世紀80年代就以《黃泥街》《山上的小屋》等先鋒小說而著稱,90年代後,創作更偏重對人類精神世界的探索。有人說她的作品晦澀難懂,有人說她的創作思想深刻,在純文學領域造詣極高。
  • 聽莫言餘華殘雪怎麼說
    深度論「去魯迅化」的影響和意義。凡提起「去魯迅化」,很多「魯粉」心裡會一緊。因為我們心中的大師也可能被認為是不適合這個時代了,對於歷史,所有不合時宜的都會被「去」,進而被遺忘。既然有「去嶽飛化」、「去文天祥化」,那麼就有「去魯迅化」。
  • 三年時間精心打磨 殘雪最新長篇小說《赤腳醫生》來了
    原標題:殘雪三年時間精心打磨的最新長篇小說——《赤腳醫生》這是關於山村赤腳醫生的成長的故事。主人公億嫂年輕時不甘平庸,出外闖蕩,進入了縣城的醫療培訓班,成為一名學員——未來的赤腳醫生。故事是從中年的億嫂開始的。作者用了很大的篇幅解釋「赤腳醫生」的事業,賦予了這個稱呼象徵的、有點神秘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