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子銘（復旦大學、專欄作者）
根據阿加莎·克裡斯蒂同名小說改編的偵探電影《東方快車謀殺案》，又一次再版，於11月10日在中國大陸和北美地區同時公映。這部作品可能是中國人最熟悉的阿婆的作品之一，西德尼·呂美特的1974年版斬獲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等一系列國際大獎，並很早就被譯介到中國。
《東方快車謀殺案》是阿婆1934年1月1日出版的，案件構思離奇，真相令人瞠目結舌。按照一般偵探小說的套路，眾多嫌疑人中只有一個是兇手，但在東方快車的車廂裡，1個死者外，竟有12名兇手。
真相只有一個！12名兇手背後隱藏著一個案中案。死者雷切特曾綁架了阿姆斯特朗上校三歲的女兒，並最終導致小女孩死亡，但雷切特卻始終逍遙法外。12名兇手與阿姆斯特朗上校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共同組成一個「陪審團」，用自己的方式主持了正義。
這個案中之案，是由真實的歷史故事改編而成。那就是轟動歐美的「林白之子綁架事件」。阿婆作為一個暢銷小說作家，如今天的新媒體人一樣，很會蹭熱點。「林白之子綁架案」發生在1932年，一年之後，植入此案件的《東方快車謀殺案》就問市了，那個時代此書的暢銷不得不說和人們追求「負面新聞」的心理有關。我們就來看看，林白是誰？這個案中之案又有怎樣的故事？
林白：單人飛越大西洋的民族英雄
20世紀20年代算是美國經濟飛速發展，迅速成為世界頭號強國的時代，這個時代也被稱為「柯立芝繁榮」。時勢造英雄，偉大的時代當然需要偉大的英雄。查爾斯·林白就是這個時代的英雄。這名英雄飛行員完成了歷史上首個單人不著陸飛躍大西洋的奇蹟。
1922年林白進入內布拉斯加州飛機公司的飛行學校學習，很快就能夠駕駛單人飛機。隨後進入航空軍事預備隊依次晉升少尉、中尉。1927年，5月20日，林白駕駛單引擎飛機聖路易斯精神號，從紐約羅斯福機場起飛，準備飛躍大西洋。在33.5個小時的行程裡，林白在3000米的高空越過兩個積雨雲，並在大霧中迷航了數小時。最終於5月21日22點22分抵達巴黎的巴黎－勒布爾熱機場。
這名美國人很快成為了轟動法國的英雄，其景無異於今天的英雄航天員。據估計有超過15萬人在巴黎機場等待林白的抵達。降落後的林白在軍警的護衛下才從歡呼的人群中脫身。他隨後成為世界知名的人物，回到美國後，紐約市民在時代廣場上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街道上飄滿了慶祝的彩紙。他也因此獲得奧特羅獎。
綁架「小鷹」
說到這裡，可能有讀者覺得和我們的「東方快車謀殺案」毫無關係。別急……1929年，林白和作家安妮·默洛結婚，並育有6名子女。好景不長，3年後不幸降落到了這個幸福的家庭。1932年3月1日。林白的長子，20個月大的小查爾斯·林白在新澤西的家中遭遇綁架。或許因為父親善於飛行，小林白被後來的記者們稱為「小鷹」。
女僕貝蒂·格羅9時左右將孩子放在嬰兒床上，並在毛毯上安裝了安全別針。9點30分，林白聽到了一些噪音。晚上10點多女僕發現孩子不見了，四處尋找也毫無結果。林白最終在窗臺上發現了一個白色信封，信件裡充滿了拼寫和語法錯誤，警方認為它應該是一名德國人所寫，歹徒要求5萬美金的贖金。
在調查中，警察在育兒室所在的二層發現一串泥腳印，又在窗下發現一些無法測量的腳印。兩段斷掉的梯子表明綁架者通過它爬上育兒室，但育兒室現場沒有發現任何血跡和指紋。此時已是上校的林白動用一切社會關係參與調查，無數的線索出現後又消失了，林白亦委託人和綁架者展開對話。但談話毫無效果，3月6日林白又收到第二份要求7萬美金贖金的信件。
「綁架」變「兇殺」
這起綁架案迅速驚動了全美國。胡弗總統要求FBI協助調查，10萬多名軍警在整個東海岸地區進行搜索。期間一名72歲的退休教師約翰·肯頓寫信給報紙，宣布任何人願意幫助這名民族英雄的人可以立刻得到1000美金的報酬。
思兒心切的林白最終還是同意交納贖金。林白和肯頓一起來到一處墓地交贖金，一名神秘男子出現了，他們告訴男子只籌到了5萬美金，男子接受了錢，並給了他們一封信。信上說孩子被關押在瑪莎葡萄園（Martha’s Vineyard）碼頭的一艘叫奈莉（Nelly）的船上，由兩名婦人照顧。信上還特意指出婦人是無辜的。林白飛奔到碼頭，搜查了全部的船隻也沒有找到一艘叫奈莉的。林白知道自己被綁匪戲弄了，絕望的他駕駛著一架飛機低空飛過碼頭企圖找到綁匪，但一無所獲。
5月12日一名卡車司機在林宅附近不到5英裡的山區發現了小孩的屍體，屍體早已腐爛。法醫鑑定，孩子應該是在綁架不久後就死亡，死因是顱骨骨折。警方分析可能是綁匪下樓時梯子突然斷裂，造成嬰兒跌傷後立刻死亡。綁架案亦成為兇殺案。
該案件震驚全美，被視為「世紀犯罪」，記者H·L·門肯將之形容為「耶穌復活以來最嚴重的犯罪」。林家的女僕貝蒂·格羅曾被懷疑，因不堪調查最終自殺。紐約的一名德國花匠也遭受懷疑，亦自殺身亡。
被冤死的「德國佬」？
2年後，1934年9月18日，一加油站的服務員收到10美元油費，疑似綁架案的贖金，服務員遂記下車牌並向警方報案。警方追蹤線索，最終查到了一名德裔移民木匠布魯諾·R·霍普曼（Bruno Richard Hauptmann），在他家的車庫裡發現了一萬多美金的贓款。警方認為霍普曼的筆記與要求贖金信件裡的字跡相吻合。育兒室窗口的梯子的木材部分是來自霍普曼家附近的一棵松樹，部分是他家的地板。另有證人說看到他曾出現在綁票現場的附近，且有部分贖金被他使用過了。兩天後，警方宣布破案。
1935年1月2日，霍普曼在法院接受審判，法庭內擠滿了135名記者，法院外小商販販賣著各種兇器複製品，包括那個梯子。人群高呼著「殺死霍普曼！殺死德國佬！」一年後1936年4月3日霍普曼坐上了電椅。
但是這樁案子至今一直是一個謎案。
霍普曼至死都宣稱自己是無辜的，辯稱錢是一位皮貨商艾瑟多·費齊留在他家裡的，霍普曼在檢查屋頂時發現這些錢藏在樓頂一個鞋盒裡。費齊1934年就回到德國最終因肺結核去世，他生前欠霍普曼7500美金，因此霍普曼理所當然地花了這筆錢。但是無論是法官還是陪審團都不相信他的說法，警方稱其為「費齊故事」。霍普曼的妻子在他被電死後仍然奔走呼籲還他丈夫清白。
其實，當時一位指紋學家曾發現木踢上並沒有霍普曼的指紋，有警方人員表示需要進一步研究，但具體的辦案人員說「天啊，醫生請不要告訴我們這些……」木梯最終被清洗，沒有人能證明木梯上有沒有霍普曼的指紋了。
不少法學家認為這種案子的兇手不可能只有一個，霍普曼是一個替死鬼。甚至有英國作家威廉·諾裡斯在調查後，認為霍普曼是清白無辜的，林白隱藏了真正的兇手，即他的妹夫德懷特默羅（Dwight Morrow,Jr.）。結合當時美國人民高漲的反德情緒，霍普曼很有可能是美國民族主義下被冤枉的替死鬼。
不過，林白為了妹夫而放棄追蹤殺死兒子的兇手，實在是難以置信。沒有富於智慧和正義的大偵探波洛出馬，這樁謎案恐怕永遠也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了。
波洛、福爾摩斯誰更強？
當然，《東方快車謀殺案》出版之時，林白案子的真兇還在逍遙法外。阿加莎·克裡斯蒂用自己的方式幫小林白主持了正義，而大偵探波洛就是這個揭秘者。
說到波洛，很想談一談他與另一位大偵探福爾摩斯的區別。福爾摩斯是天才，習慣用縝密的觀察，與神一般的推理破解案件的真相，他慣於獨立思考，破案時很少與警察或犯罪嫌疑人接觸。而說波洛是偵探，毋寧說其是心理學家，除了細緻觀察外，他喜歡和嫌疑人頻繁接觸，通過證詞之間的馬腳破解真相。
讀阿婆的作品比讀《福爾摩斯》更需要充足的腦細胞，證詞間重複同樣的故事或許枯燥乏味，但你可以同波洛一同破案，他在揭開真相之前還會重構一個虛假的真相，讓讀者陷入思維陷阱後，再揭開真相，恍然大悟。相比僅僅做給你看的福爾摩斯，和波洛一同破案，可能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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