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雜劇是金元之際,在宋金雜劇的基礎上,融合此時期的音樂、說唱、舞蹈等藝術而形成的戲曲藝術,它形成的時期比南戲要稍遲。元雜劇由四套北曲構成,中間穿插「白」(對話、獨白)、科(動作),從而敷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四套北曲既是四個音樂單元,也是四個情節單元,剛好應對一個故事的開端、發展、高潮、結局四個組成部分,或者叫起承轉合四個環節。一套北曲構成的音樂情節單元,即一「折」。如果劇情需另外交代某些情節,可以加一個楔子。這就是我們經常說的元雜劇「四折一楔子」的結構。
因此,元雜劇構成的重心是四套曲子,這種音樂文學是在北方地區盛行的音樂曲調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在隋唐時期,北方地區就流行曲子詞,比如現在還能讀到的「敦煌曲子詞」。這種形式被文人使用後,就逐漸雅化,變成了五代詞、宋詞,成為古代文學上的經典。但民間仍然有創作歌唱通俗的曲子詞之傳統。北宋中後期,中下層文人開始寫一種滑稽搞笑的曲子,與正統文人詞大有異趣。徽宗時的曹組寫過一首叫【紅窗迥】的詞:春鬧期近也,望帝京迢迢猶在天際。懊恨這一雙腳底,一日廝趕上五六十裡。爭氣,扶持我去,博得官歸,懲時賞你:穿對朝靴,安排你在轎兒裡,更選個弓樣鞋,夜間伴你。
這是一首詠腳的詞,語言滑稽通俗,充滿自嘲的意味,但當上官之後,腳穿朝靴,坐著轎子,晚上有嬌娥陪伴,又非常符合民間對功名富貴的認識。這首詞在用語和整體風格上與元曲極為相似,可見宋代這種滑稽詞對元曲的影響。金元時代的北方地區流行起少數民族的音樂曲調,又出現不少新的曲調和歌詩。同時,因為說唱文學諸宮調的興起,這些曲調被統一於不同的宮調,並且組成聯套的方式來歌詠故事,則元雜劇的套曲就慢慢形成了。
元代蒙古貴族統治中原,把天下民眾分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蒙古人是天下的主子;色目人指西域一些少數民族,漢人是指北方地區的漢族,因為他們較早就在蒙元的統治之下,所以統治者比較放心,地位也相應較高;最低賤的是南人,即蒙古滅南宋後南方的漢人,他們最後融入元朝,成為統治者最不信任、防範最嚴、地位最低的一類人。此外,元朝政府在前中期八十年左右的時間裡廢除了科舉制度,這是隋唐以來一次巨變。漢族知識分子把出將入相作為人生追求,而科舉考試是他們通向仕途的必經之路,可現在這條路被掐斷了。
漢族人整體受到凌辱和歧視,除了讀書寫作無一技之長的知識分子更是淪落到了社會的底層,地位一下跌入深淵,所謂「十儒九丐」,知識分子在社會上的地位竟排在了妓女、乞丐之後。元雜劇家馬致遠寫過一部叫《薦福碑》的戲:範仲淹想提攜窮文士張鎬,給了他三封信,讓他去找三個人,會獲得幫助。張鎬找第一個人,住到人家第一晚主人就死了;去找第二個人,路上又聽到主人暴斃的噩耗。他也無心去找第三人,不想差點被人追殺。逃過一劫後,他寄居到薦福寺中。長老聽說張鎬悲慘遭遇後,很同情他,就告訴張鎬,寺內薦福碑上刻的是顏真卿的真跡,不妨明天去拓印幾千本出售,弄些盤纏上京考試去。不想到晚上,雷電交加,第二天起床一看,薦福碑被雷劈碎了。張鎬走投無路,要到撞樹而死的地步。
這部戲很有寓意,故有諺語說「時來風送膝王閣,運去雷轟薦福碑」,馬致遠借張鎬的坎坷命運,訴說的是整個元代知識分子鬱郁不得志的憤恨。這是元代知識分子命運的真實寫照。走投無路之下,畢竟現實人生中不能真的一死了之。而此時雜劇市場方興未艾,文人們大多寄情歌舞,一來可以宣洩心中不平之氣,二來可以通過編劇本混口飯吃。
真是所謂「悲憤出詩人」了,不經意間,元代文人因為自身悲慘的命運,而有了更多接觸下層的機會,有了更深切的對底層社會的認識和共鳴,並且用一支支生花妙筆,書寫出元雜劇瑰麗的篇章。元雜劇能成為戲曲史上的高峰,也是與出現一些偉大作家和作品分不開的。大體上來說,元雜劇分前後兩期,前期近百年時間是雜劇的巔峰期,著名作家作品如雨後春筍;後期比較沉寂,主要是元代又恢復了科舉,文人又致力於仕途;另外,後期國家的重心轉移到南方地區,元雜劇離開了孕育、培植其發展的音樂、文學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