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達 (Douglas Richard Hofstadter)
註:「侯世達」這個名字,是翻譯《GEB》中文版時,根據「Hofstadter」音譯取的名,Hofstadter 本人給自己起的中文名是「侯道仁」。但因「侯世達」這個名字流傳甚廣,已經和《GEB》這本書緊緊連在一起,故下文仍以「侯世達」稱呼 Hofstadter 先生。
4月18日下午,侯世達參加了由騰訊研究院、集智俱樂部、湛廬文化、葦草智酷聯合舉辦的 AI&Society 第五期活動,這是一場定向邀請50名業內人士並在APP進行網絡直播的活動。
活動邀請到了騰訊研究院助理院長程明霞、搜狗 CEO 王小川、葦草智酷創始合伙人段永朝、龍泉寺人工智慧與信息技術中心主任賢度法師、北京師範大學系統科學學院教授張江等嘉賓進行對談。活動由集智俱樂部創始人張江教授主持。
美國學者侯世達(DouglasRichard Hofstadter)為中國人熟知,是因為《哥德爾、艾舍爾、巴赫》(GEB)這本站在數理邏輯、認知科學、人工智慧、語言學等領域交匯點的奇書。2010-2011年,集智俱樂部就曾組織12次讀書會探討《GEB》。集智俱樂部的創始人張江,更風趣地說,米歇爾·沃爾德羅普的《複雜》一書讓他對複雜性產生研究興趣,而看了《GEB》,讓他決定為此付出畢生精力。
這次,在侯世達與法國心理學家埃馬紐埃爾·桑德合著的《表象與本質》(Surfaces and Essences)中文版即將上市之際,這位知名學者來到了北京。
侯世達教授發表了主題演講、回答觀眾提問,並與嘉賓進行圓桌討論人的創造力和人工智慧。
《表象與本質:類比作為思維的燃料與火焰》(Surfacesand Essences:Analogy as the Fuel and Fire of Thinking)預定於今年下半年出版,這將成為侯世達在中國出的第二本圖書。《表象與本質》英文原版出版於 2013年,本書的主題是,類比能力是人類認知的核心,沒有類比就沒有概念,沒有概念就沒有思想。人類通過類比學習概念,依靠概念進行思考、交流。
其實「類比」是侯世達思想中一脈相承的概念。在《GEB》中,他就發現纏結的層次結構在不同領域普遍存在,哥德爾、埃舍爾、巴赫的思路有異曲同工之妙——它們的理論/作品具有某種同構性:哥德爾是抽象的數學關係,埃舍爾是形象的畫面關係,巴赫是聲音構成的空間關係。侯世達發現了不同學科領域之間奇妙交錯的這一經歷,是對類比思維的完美示範。
湛廬文化創始人、董事長韓焱在開場致辭中介紹了她對侯世達著作的喜愛,以及侯世達教授與中國的淵源——侯世達教授學習中文十幾年,太太是出生在杭州的中國人。侯世達在17日的演講上,做了一個簡寫SEA重疊在一起的圖案,就是大海的意思,正好對應中文的「腦海」,表達了本書「類比是人類思維的燃料與火焰」的主題。
湛廬文化創始人韓焱
接著,《表象與本質》的中文版譯者、侯世達的同事與好友劉健教授,介紹了將《GEB》與《表象與本質》從美國介紹到中文世界的過程。這本《表象與本質》中文版,由劉健教授與侯世達教授的兩位博士生,歷經一年時間進行翻譯,參考了互為翻譯、相互獨立的《表象與本質》英文版和法文版。由於書中涉及專業的語言學內容,翻譯難度極高,譯者們進行了多次的打磨甚至爭吵,保證了最終的翻譯質量。
侯世達教授的演講主題是機器翻譯(MachineTranslation,MT)。
翻譯,是侯世達近年非常關注的一個研究課題。他認為,翻譯不僅指圍繞英漢、漢英之間的翻譯,也涉及到人類理解能力與機器翻譯之間的關係。
MT的概念最早在1947年,由學者WarrenWeaver提出,他認為翻譯是一個解碼(decode)的過程,翻譯就成了只有單一正確的可能性,因為解碼是個完全機械的過程。到了1959年,學者Yehoshua關於機器翻譯的文章,成為了最著名的一篇,論文提出機器翻譯的完滿狀態「FAHQMT」(FullyAutomatic High Quality Machine Translation),也指出機器翻譯的不可行性。
侯世達首先用中文朗誦了王維的著名詩歌《鹿柴》,然後展示了8個英文翻譯的版本,其中不乏加入了原詩中沒有的「我」、「我們」等主語以及其他意向,行數與音韻排列也各有千秋。這些翻譯,都包含著中文的意蘊,也有英文的傳統,更飽含每一位譯者的主觀判斷與想像。很難說哪個翻譯是最好的,也不存在「完美的」翻譯。
在機器翻譯被發明70多年後的2018年,侯世達在谷歌翻譯上做了一個小實驗,但結果都不盡人意,得出了許多可笑的翻譯結果。歸根結底,是由於機器翻譯無法理解語境,從而無法理解一個詞的意義。
在今天,MT意味著深度學習與大數據。AI有了很多成就,比如在圍棋,以及視覺識別、自動駕駛等領域。但在翻譯上,侯世達仍為AI的能力打上了問號。
為何AI在下圍棋和翻譯上的完成度差距這麼大?這是因為今天的MT不管多「深度」,都是空洞的。它們對語境沒有理解,也就對詞語沒有理解,MT對時空、對存在、對任何事物都沒有感知。
基於此,侯世達對翻譯的建議是:當你越不忠實於「表象」層次,就能越忠實於「本質」層面。就像廚師形容一種沒有嘗過的味道是靠類比,翻譯也是靠類比。
他展示了自己翻譯的英文版《鹿柴》,在形態上完全類比中國古詩的形式,還達到了「人」與「入」相同的對稱性,贏得了現場觀眾一片掌聲。他還用了自己把楊絳的《我們仨》翻譯為英文的經歷,說明了即使是人,對一個詞語的理解都需要漫長、深度的認知,機器不可能做到。
他對自己兩本書的中文翻譯也是如此要求的。他希望翻譯是用類比、解釋的方式,而不是機械地在另一個語言中重複。
最後,侯世達教授總結,「機器翻譯是空洞的,句號。機器翻譯僅僅是機器翻譯而已,句號。」
文字 | 郭寶婷
編輯 | 孔德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