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外教在中國需求量很大,網上和微信群遍地可見英語外教的招聘廣告。「這些職位有的來自學校有的來自中介機構。」朱利安說,然而,受中國政策的影響,一般的培訓機構無法獲得教育工作許可,即便有的學校獲得教學工作許可證,如果來就業的外國人沒有取得相關的教育資格和其他專業證書、工作經驗,也難以獲得工作籤證。
在幼兒園當了大半年外教後,巴西人迪亞哥(Diego)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黑外教」,同時,他的工作許可證被扣押,工資也被拖欠。
去年4月,在一家中介公司的介紹下,迪亞哥從昆明趕赴成都,與成都優米圈教育諮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優米圈)籤訂勞動合同,成為「若伊的朋友」幼兒園(以下簡稱若伊幼兒園)的一名英語外教。
半年後,他的工資被拖欠,在維權的過程中,他才發現,工作許可證的單位為成都泛學教育諮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泛學公司),職務為市場經理,並不是他所從事的英語外教。
8月2日,紅星新聞記者從成都市外國專家局獲悉,外國人只能在工作許可證許可的單位從事許可的職業,換而言之,迪亞哥這才發現自己成了「黑外教」。
7月16日,迪亞哥起訴優米圈拖欠工資,想拿回自己被扣押的工作許可證。「我的目的不在於收到錢,而是講出我的故事,證明我沒有說謊,我要摧毀這幫團夥,以避免其他人再上當受騙。」
迪亞哥是巴西人,今年32歲,在德國讀MBA時與昆明的王薇相識,成為男女朋友,去年2月,兩人決定回中國發展。
「中介在臉書上找到迪亞哥,問他有沒有興趣到成都當英語外教,他們提供工作籤證。」王薇說,工籤辦起來很困難,對方既然願意提供,待遇也過得去,「那又有何不可呢?」
一切談妥。4月6日,兩人匆忙從昆明趕到成都,在位於高新區新街裡的優米圈親子成長俱樂部與該公司代理人張敏籤了中英文雙語《全職外教工作合同》。
「籤合同時是晚上八點半,張敏說公章不在她這裡,以後補蓋。」王薇說,按照國外的法律,只要公司有權人籤字,合同即可生效,她和迪亞哥也沒當一回事。
之後,迪亞哥被派往優米圈旗下位於銀泰城的幼兒園「若伊的朋友」工作,擔任英語外教,月薪1.4萬元。此後,迪亞哥的工資,張敏通過微信轉給了王薇,10月,王薇對此提出異議,要求直接付給迪亞哥本人。
從此,迪亞哥就連續兩個月沒有按時收到工資。「不正常發工資,我們肯定沒法上班了。」王薇說,1月15日,他們向優米圈遞交了《被迫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單方面終止了與優米圈的合作關係。
第一份工作結束,要找新工作,必須要有工作許可證。2月25日,中介發來迪亞哥工作許可證照片,表示工作許可證在張敏手上,照片二維碼信息顯示,迪亞哥的職位為市場經理,工作單位為泛學公司,這與迪亞哥工作的單位、職位都不一致。
8月2日,紅星新聞記者從成都市外國專家局獲悉,外國人只能在工作許可證許可的單位從事許可的職業,換而言之,迪亞哥莫名其妙被淪為「黑外教」。
「他們從一開始就說謊,我並不了解籤證流程,只提供了資料,我不懂中文,最近才知道上面寫的是市場經理,我給他們反映,他們不想改,我知道他們會繼續撒謊。」迪亞哥說。
7月22日,迪亞哥給紅星新聞記者發來的微信聊天記錄,展示了他被招聘的過程。
為優米圈招攬迪亞哥的中介名叫eChinacareers(成都宜可睿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去年2月,該公司微信名為「超爸爸」的黃小姐向迪亞哥拋出橄欖枝。
紅星新聞記者從成都市外專局獲悉,從事英語外教必須是以英語為母語或第一語言的國家和地區的外國人,如美國、英國、愛爾蘭等國家。而迪亞哥是巴西人,母語不是英語,不能在我國擔任英語外教。
但在微信上,黃小姐卻邀約迪亞哥,成為一名英語外教:「一般來說,英語外教的月薪為1.2萬,如果在二線城市工作,有一些學校會提供比大城市更高的工資待遇。」黃小姐在微信上說。
在微信上,迪亞哥通過了優米圈的試講、面試,優米圈為迪亞哥提供宿舍,約定抵達成都時間。
王薇提供的合同顯示,4月8日,迪亞哥與成都優米圈教育諮詢有限公司籤訂《全職外教工作合同》,約定職位為英語外教,張敏籤字,但是並未蓋章。
迪亞哥提供的微信聊天記錄顯示,4月8日,優米圈的」cherry」給迪亞哥安排工作,告訴他每天工作的幼兒園為「若伊的朋友國際兒童教育學園」,地址位於益州大道的銀泰城,後經過優米圈的法定代表人胡嬋娟向紅星新聞記者確認,「cherry」是她的英文名。
4月9日,迪亞哥被邀請進入「銀泰城國際班」工作群,真正成為「銀泰城國際班」的一名外教老師。
明明是外教,為何工作許可證最後成了市場經理?
王薇現在想來,一切早就被安排好了。
雖然張敏承諾為迪亞哥辦工作許可證,然而,很快發現優米圈沒有招聘外教的資質。
8月16日,張敏來到銀泰城,遞給迪亞哥另外一張合同,要求他籤。「我問他為什麼要籤,他說老闆讓他籤,他能不籤麼?」王薇說,事後才發現,這是另外一個合同,僱主為泛學公司,迪亞哥的職務為市場經理,與工作許可證質證信息一致。
迪亞哥告訴記者,若伊幼兒園負責人陳樞知曉整件事,並且告訴家長,外教們是來自母語為英語的國家。這是希望獲得更多利益卻支付更少報酬。
7月22日,紅星新聞記者在高新區新街裡的優米圈親子成長俱樂部見到了張敏,她回應了整件事。
張敏介紹說,自己是優米圈的前臺工作人員,同時是成都泛學教育諮詢有限公司的股東,整件事她只是為了幫朋友陳樞而盜用了優米圈的合同模板,屬於她個人行為,與優米圈無關,她承認自己非法使用外籍勞工,並且願意為此負法律責任。
張敏說,若伊幼兒園負責人陳樞想找外教,她通過中介公司為陳樞找到了迪亞哥,她與迪亞哥籤訂了兩份合同,第一份是與優米圈的。
「優米圈沒有招聘外教的資質,但是他們當時正準備招聘外教,所以電腦有這份外教合同模板,我從電腦上搜到了,就不再捨近求遠,自己改了一下就用了。」張敏說,這完全是她個人的私人行為,與優米圈無關。
張敏說,迪亞哥要留在中國工作,必須要有工籤,必須要有居留許可,她借用了泛學公司的名義籤了第二份合同,因為成都泛學有對外招聘的資質,然後照著一個模板填寫辦理市場經理的工作許可證。
「填的市場經理,留我的電話和個人信息,後來我收到信息說工作許可證已經辦下來了。」張敏否認迪亞哥的工作許可證在她手上,她說,一般情況來說,工作許可證辦下來會郵寄給本人或者到泛學公司,具體在哪裡,她也不清楚。
之後,迪亞哥以派遣的方式到若伊幼兒園工作,若伊幼兒園與優米圈是合作關係,優米圈為若伊提供英語培訓和搭建課程體系等服務。
「這樣的話,若伊幼兒園就不需要招聘外教的資質了。」張敏說,此後,迪亞哥的工資,她一直通過微信在每月的15日轉給王薇,每月1.4萬,10月,王薇提出,工資必須轉給迪亞哥。
11月和12月,張敏連續兩個月請別人代轉交現金給迪亞哥,可是因為各種原因,迪亞哥沒有按時拿到工資。
「他可能認為我不誠信,很快就提請了勞動仲裁。」張敏說,在申請勞動仲裁期間,迪亞哥依然在幼兒園工作,1月15日迪亞哥單方面解除勞動合同後,幼兒園還和迪亞哥約定年後繼續回來工作。「後來我們就收到法院傳票了。」
張敏否認拖欠迪亞哥4月、11月和12月工資,並且出示了給迪亞哥這三個月的轉帳記錄。「他認為我們拖欠,是因為計算工資方式有誤,我認為是按照自然月發放,而他認為是從4月8日到5月8日這樣子發放。」張敏說,至於1月工資,她也是提前支付給了迪亞哥,至於詳情如何,要等待法院判決才能告知。
張敏表示,她一直希望能夠和迪亞哥私下解決此事。「最終鬧下去將是兩敗俱傷的局面,我要為我非法使用外籍人士承擔法律責任,他也要被驅逐出境。」
優米圈負責人胡嬋娟回應了此事,她表示,迪亞哥跟優米圈沒有籤訂任何的合同,沒有在優米圈上班,是學校的一個行政老師張敏私底下將迪亞哥介紹給了優米圈合作的幼兒園。
「我們公司的章是我拿著的,我可以肯定合同沒有蓋我們的章,至於張敏怎麼拿到合同跟迪亞哥籤我不清楚。」胡嬋娟說,目前張敏已經離職,正在辦交接手續。
胡嬋娟說,優米圈和若伊幼兒園有課程上的合作,對於4月8日胡嬋娟安排迪亞哥到若伊去上班一事,她予以否認。
「因為若伊購買了我們的課程,所以由我安排,這是入職後的事情,至於他怎麼去幼兒園工作的,我不知道。」胡嬋娟說,當記者把胡嬋娟安排迪亞哥工作的微信截圖發給她時,她表示「最後的結果以法院裁定為準。」
為外國公司和個人提供投資和諮詢服務的Panda Eagle Group創始人兼執行長朱利安介紹說,英語外教在中國需求量很大,網上和微信群遍地可見英語外教的招聘廣告。
「這些職位有的來自學校有的來自中介機構。」朱利安說,然而,受中國政策的影響,一般的培訓機構無法獲得教育工作許可,即便有的學校獲得教學工作許可證,如果來就業的外國人沒有取得相關的教育資格和其他專業證書、工作經驗,也難以獲得工作籤證。
「如果這個外籍人士具備市場經理的資格,相對而言,這是一個更加容易獲得工作籤證的方式。」朱利安說,工作籤證與從事的行業不相符,對於僱主而言,所受的影響比較小,而對於外籍員工來說,他可能因為非法就業而受到影響,或者在下一次工作許可申請或就業情況之後出現問題。
朱利安說,中國人要辨別是否是「黑外教」,單看外籍老師無法辨別,但是家長在選擇教育或者培訓機構的時候,可以要求查看外籍老師的工作許可證,以確保外教工作性質內容和工作許可證信息一致,職稱是教學、而非其他商旅、諮詢等工種。
8月2日,成都市外專局工作人員告訴紅星記者,外國人未取得工作許可證之前,不得在華進行就業,辦理工作許可證的機構只能是單位,不直接對外國人;外國人只能從事工作許可證許可的職位,若違反,用人單位會被處於罰款,外國人也會面臨被罰款,嚴重的話將被驅逐出境。
紅星新聞記者 鍾美蘭 實習生 程琦果 攝影報導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編輯 潘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