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是指那些有遷徙行為的鳥類,它們每年春秋兩季,沿著固定的路線,往返於繁殖地和避寒地之間。候鳥生活,即像鳥兒一樣隨著氣候變換,選擇不同的地域環境。
人變成「候鳥」,曾經是一種無奈。
先是東北人,為了逃避寒冷,選擇了三亞。冬天兩地溫差有六七十度。一邊凍得要死,一邊熱得流汗;一邊裹著棉猴,一邊汗衫褲衩。兩相權衡,就知道孰好孰孬。近年則是京津冀、晉魯豫為多。選擇的地方遍布海南全島。當然還是海口、三亞、瓊海、文昌、保亭和五指山最多。
年前去南國超市理髮。小夥子眼很毒。上來就問我:「候鳥」啊?來過冬的?我這才恍然醒悟,我已經成了候鳥式生活當中的一員。
老話說,故土難捨。但凡不是不得已,誰也不願意離開熟悉的環境,去外地生活。親戚朋友、工作事業,幾十年形成的親情友情小圈子,一下子全拋開,會讓自己變成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住得再好,吃得再美,溫度氣候再適宜,也很難有歸屬感。年輕人無所謂,適應性強,走到哪裡都能很快落地生根,撐起一片天。年紀大的人難免就會水土不服。多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一下子改變,多年的老兄弟、老姐妹一下子不見。最受不了的就是孤獨和寂寞。很多老年朋友多年從政、做企業或者在鄉下耕種,除了原先擅長的工作,其他的興趣和愛好不多。這就更難融入陌生的群體。平日除了遛彎兒,就是窩在家裡看電視。時間久了,難免覺得無聊。
可現在,很多老年人選擇做「候鳥」。天冷了,一翅子飛到南方;天暖了,再一翅子飛回家鄉。回老家續上了根兒,補足了氣兒,來年再一翅子飛回來。為了筋骨舒展,更為了吸口新鮮空氣,舍著老命來回折騰。
山東人是尤其戀家鄉的。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齊帶山海,膏壤千裡,宜桑麻,人民多文採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而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於禮,故其民齪齪。頗有桑麻之業,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
翻譯成現在的話就是:齊地被山海環抱,方圓千裡一片沃土,適宜種植桑麻,人民多有彩色絲稠、布帛和魚鹽。臨淄也是東海與泰山之間的一個都市。當地民俗從容寬厚,通情達理,而又足智多謀,愛發議論,鄉土觀念很重,不易浮動外流。而鄒、魯兩地濱臨洙水、泗水,還保存著周公傳留的風尚,民俗喜好儒術,講究禮儀,所以當地百姓小心拘謹。頗多經營桑麻產業,而沒有山林水澤的資源。土地少,人口多,人們節儉吝嗇,害怕犯罪,遠避邪惡。
山東有山有海有林泉,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且有著深厚的文化積澱。正是因為如此,山東百姓才自古就安土重遷。本地能夠安居樂業,誰還願意背井離鄉?近年之所以有些老人成為「候鳥」,實是因為生存環境出了問題。小時候幹活累了,隨便找一條小河,都可以俯下身子暢飲一通。現在是自來水都不放心,幾乎家家安裝淨水器。
前幾天,山東財經大學的張旬教授,建了一個「抱團養老群」,把我也拉了進去。他還特意興致勃勃地給我打來電話,說是各地正在大力推進鄉村改造,很多村莊都將合併到一起搞土地流轉,綜合開發。他計劃將一些老朋友動員起來,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子,開發後抱團養老。我聽後啞然失笑。婉拒說,我身已疲心已倦,已經沒有了這份興致。內心的想法則是,到哪裡去尋找這種夢一般的桃花源呢?
海南雖然熟人少,圈子小,但好處是無謂的應酬也少。可以少耽擱工夫,少喝酒,多靜下心來閉目養神。養足精神,還可以再做點自己感覺還有點小意思的事情。「候鳥」雖然辛苦,但飛來飛去也是一種樂趣。「坐地日行八萬裡,巡天遙看一千河」。人老了,也得有點豪情不是?人家孔老夫子年近六十,還帶著一幫弟子周遊列國,還在宋國遭驅逐,在陳蔡之間被圍困。咱起碼不會「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更不至於六七天連顆米粒兒撈不著吃吧。這麼一想,與聖人比起來,還是滿幸福感爆棚的。「見賢思齊」,雖然沒有他老人家那麼遠大的抱負和志向,但跟著學還是錯不了的。
至於說居處狹小,生活簡陋,更不必在意。海南雖屬邊地,但早已不見東坡先生流放時的煙瘴荒蠻。生活便利不說,文化生活也是豐富多彩。用四川話說,是巴適的很吆。況且孔老夫子也講過:君者居之,何陋之有?周圍儘是友善之鄰。只要「敬而無失,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好仁仁聚,樂善善至。還愁找不到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