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做旅遊宣傳,把「雲南十八怪」的順口溜印在各種宣傳冊、各種包裝盒和各種卡片上,外地人隨處可取可讀,讀幾遍後大都背得了。所謂「怪」即為異常,是「與眾不同」意思的表達。「怪」體現的是地域文化與民風民俗的不同。因此,但凡「怪」都有鮮明的歷史文化、民族文化和民俗文化的特徵。「雲南十八怪」中的「三個蚊子一盤菜」「這邊下雨那邊曬」,這兩「怪」總結出了雲南熱帶雨林氣候的特點;「談情說愛用歌代」「背著孩子談戀愛」的所謂「怪「則是民族風情的概括;而「土鍋通洞蒸雞賣」「竹筒能當水菸袋」的「怪」描繪的是生活習俗。這些風俗特點一經傳唱,彩雲之南顯得真是特別,令人嚮往。
生活在一定自然環境、歷史環境中的人們,對生活中的風俗已習以為常,但從文化比較的角度來看,每一個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風俗文化,都是可以訴諸筆端,進行研究的。興義不大則歷史悠久,是個四季如春,陽光明媚,物產豐富的風水寶地,也有些許的風俗是值得品味和賞鑑的。
落葉繞成辮子當柴賣
這裡的「落葉」,主要指松樹的松針。過去,興義城四周松樹成林,植被繁茂。每到秋季,枯萎的松針掉落在林子裡,堆積成厚厚的一層,呈棕色。我們小時候常常看到農民用竹耙把松針薅在一起,然後把松針繞緊,擰成麻花狀。松針摸起來很光滑的,擰緊也並不重。這些擰緊的松針結實緊密,像大辮子,人們叫它們「草繞子」。然後成捆成捆的挑到街上,被當作柴出售。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草繞子很好賣,燒煤的家庭有時也備有「草繞子」,因為它易燃,引火很快,效果好。火燃燒時還發出細細的噼啪聲,還有一股清香味。到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草繞子漸漸絕跡於街市。邊遠的地方,只有不多的農村老年人會繞草繞子。絕大部份的家庭已不再需要這樣的柴草做燃料了。到了現在,當我們進入一片松林,踏在厚厚的落葉上,嗅著生澀腥溼的腐質土的味道,那時,我們就知道那些松針已歸於樹根,層層累積,化為泥土了,沒有人把它們做成當年的草繞子了。偶有一個年輕的農村小夥路過,問他知道什麼是草繞子?他搖搖頭,一臉茫然。
喝酒時不用下酒菜
曾有外地作家到興義,一群興義的文學愛好者設宴款待他們,剛坐定,菜還沒上,兩大碗白酒已滿滿地放在了桌上,小碗勺子擺開,說工具已備好,頃刻間酒氣豪氣躍然桌上。這位作家臉色大變,對著筆者大呼「救我!救我!」,十分恐懼。都說興義人喝酒不用等下酒菜上桌,或者根本不用下酒菜,往往一桌菜沒上齊,或一桌菜動也未動,飲酒者便已酩酊大醉、離席的離席、入睡的入睡、高談闊論的差不多把屋頂掀翻……那天的場面讓省城的作家目睹了傳說中的景象,很快就不得不入鄉隨俗了,雲裡霧裡,不知怎麼回的旅館,怎麼睡的覺,第二天起來,作家們聚在一起,臉色難看,心有餘悸地說:「名不虛傳!名不虛傳!領教了,領教了。」
興義雖地處偏遠,但自古以來卻是雲南、廣西商旅往返必經之路。商旅勞頓,酒是最好的解乏的東西,喝一碗倒頭便睡,第二天精神抖擻,又迎著太陽出發。古城興義雖不大,周邊卻分布著許多民族村寨,以布依族、苗族居多,少數民族的人們在千百年來的辛苦勞作中,為了減輕勞累的感覺,放鬆身心,更為了慶祝自己的節日、豐收,自釀自飲,逐漸演變成了自己獨特的豪爽的酒文化。「感情深,一口悶」,是兄弟就要一口喝淨,勿多廢話,推杯換盞,相互敬酒,迫不及待要把心窩子掏給別人,酒喝得好了,日後諸事相互照應,相互幫助。另外,酒至酣處,有氣吞山河之勢,可以打敗一切豺狼虎豹,可以把一切困難踩在腳下,終於發洩胸中之不平和怨恨,沒有什麼滋味能比得上這等的痛快,這等的舒心。那些鹹甜葷腥的味道便不算什麼,沒有也罷,喝酒何必要下酒菜?
藥草草上桌當蔬菜
魚腥草(折耳根)、五加皮、薄荷、麻蒿、蒲公英等等……這些上了藥典的草藥,在興義這個地方,當作家常便飯的蔬菜。
有一年廣東來了親戚,餐桌上擺放了一盤涼拌折耳根,廣東客人望而卻步,用手捂住口鼻,連聲說「腥得很,腥得很!你們怎麼連草藥也吃」?人說廣東不也有一道喚作「三叫」的吃小耗子的菜嗎?還有把「貓和蛇」煮成一鍋的「龍虎鬥」嗎?客人們笑起來,都說不一樣,不一樣!各方各俗嘛。最後,把這盤「折耳根」端到旁邊去,這桌飯才得以開局。後來聽說一家餐廳的老闆給折耳根取了一個特別吸引人的名字,叫「土人參」,還用它來招待北京來的尊貴客人。
來了貴陽朋友,連端兩碗素麻蒿菜上桌,一會兒便哄搶一空,說好吃得很!還說,這味道野得正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些至理名言闡明的是人與自然的關係。「百草皆可入藥」,這是中醫藥學的最基本的理論。那麼,可入藥的野生植物,根據其性能,適宜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的,自然也是可以上得餐桌的了,也就可以預防疾病了。魚腥草(折耳根)清熱化痰止咳,常食用有利於肺部健康,而且其富含纖維,有助消化。薄荷清熱解毒,在吃狗肉湯鍋時,用其當作配菜吃,既爽口又可抵消狗肉的一些燥熱,豈不是一舉兩得。
興義人,一進餐館點菜,大部分人會點素菜,野菜,這野菜大部分都是草藥。如今,在提倡綠色食品,環保生活的時代背景之下,野菜越來越受到重視。有的野菜已經不「野」了,被大面積種植滿足市場之需。興義這一風俗已不獨有。
稻草編成凳子賣
稻草編成凳子,稱作「草墩」。
先把稻草擰成繩,圍繞一個圓心進行纏繞編織,編成一個上下一致,大小適中的圓柱體就行了。好的「草墩」結實緊密,坐多少年也不會鬆散。
堂屋裡扔上幾個「草墩」,老人小孩都十分喜歡。小孩在草墩上爬來爬去,有時還滾著草墩玩一玩,老人們坐在草墩上,抽著水煙筒,聊著天,其樂融融。草墩不僅耐磨透氣,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應該稱得上最綠色的家具了。與堂前飛燕、園中修竹相呼應,成為久遠年代的一幅田園景象。
不知何時起,草墩早已進入了城市,長盛不衰。有農民挑著兩串草墩當街叫賣,價格一路飆升,從很早以前的一兩元一個升至二十元、三十元之間。大小不同,價格不一。有的草墩直接進入了家具商店,出售給裝修新房的人們。不過,草墩進入這些現代裝修的房內時,它們多半被穿上了新衣服。人們為他們縫製了花色不同,質地不一樣的套子,從頭到腳給它套了起來,一方面看上去更漂亮,與房間明麗的裝飾相協調,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草墩掉屑。
稻草編作凳子賣,是興義人聰明智慧的表現。近郊村莊的男女老少都會打草墩,因為有市場,草墩便會繼續編下去,這種風俗將得以傳承。也許形式上會發生很大的變化,也許會規模化生產,讓公司來經營。
草墩散落在城市鄉村的各個角落,仿佛一團團思緒,糾結著一種樸素的記憶。據此,還衍生出一個謎語,孩子拍著手,表情狡黠地唱:一個老者矮又矮,系的腰帶十八捭。(音bai 原意為雙手橫開向外旁擊。興義人土話中說是橫開雙手的長度)你猜是什麼?
小水溝溝洗白菜
幾十年前,外鄉人走進興義城,看到城裡人家要做飯時,總拿著菜在街邊小水溝裡洗,淘米也在小溝中淘,外鄉人不解,說這個小城的人太怪,不怕髒。可當他們走近小水溝,仔細一看,才發現小水溝裡的水清澈透亮,潺潺奔湧,猶如甘泉。水中還有小魚,成群結隊,悠然自在。掬一捧,便可飲用。
怪就怪在那時興義城泉眼眾多,到處都在往外冒水。除了一條垂柳依岸的灣塘河四季奔湧,滔滔不絕之外,僅有的十三條街中,鐵匠街、豆芽街、雲南街、沙井街等街巷都有水溝環繞,譁譁的流水聲不絕於耳。這些水流乾淨無汙染,人們在其中洗菜便是很自然的了。記得幼時曾在這小水溝裡舀過魚,也觀察過水波上破碎的月光。
如今,城市面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高樓林立,道路縱橫交織,這些泉眼、小水溝像透明的精靈,忽地全不見了,消失了。「小水溝溝洗白菜」這一奇觀將永遠不會再現了。
臘肉骨頭煮長菜
久居興義的外地人,稱「長菜」為興義最奇怪的「菜」,認為這是了不起的發明。
顧名思義,「長菜」的特點就是「長」。青菜白菜大蒜有多長就多長,不管多長,和臘肉骨頭一起煮。一般是先用臘肉骨頭熬湯,然後再把菜下到湯裡一塊煮,還輔之於沙仁、草果、八角等佐料,一直要煮到菜色發黃,十分柔軟,入口即化為止。一般人家煮長菜都煮得很多,用大缽盛好,吃多少就挑出多少,在鍋裡加熱,蘸著辣椒水吃,十分可口。所以長菜往往可以吃很久,長菜之長也有長長久久的意思。
長菜的創新之處,可謂獨到。一是春節以前,家家都有許多臘肉,剔掉肉後,骨頭棄之可惜。農村殺年豬,骨頭皮子一大堆,單煮著吃太油膩,把盛產於冬季的青菜、白菜、大蒜煮在其中,既使骨頭不浪費,又使菜鮮美無比。二是臘月隆冬時間,長菜易於存放,食用方便,減少買菜的麻煩。三是新年即將到來,煮一缽長菜意味著日子長久美好,具有象徵意義。
「長菜」起源於何時,已無從考證。可以肯定的是它將傳承下去。長菜是季節性的,現已經進了餐館,春節那段時間,興義的許多地方都能吃到。興義人一直十分喜愛「長菜」,臘月二十七、八,你可以看到興義人背著抱著成捆的蔬菜,相互遇見了都說:「煮長菜」。
談情說愛對歌來
這一「俗」說的就是民族風情了。黔西南是少數民族聚集地,雖沒有雲南少數民族眾多,但民族風俗卻有相同之處了。
布依族青年男女把談戀愛對歌叫「浪哨」;苗族青年男女談戀愛對歌叫「趕表」。青年男女相約,到一處風景優美,或者感覺特別的地方,通過對唱山歌來尋找自己的意中人。「每一個戀愛中的人都是詩人」,這話真不假,這些青年男女在對歌中能信手拈來,即興發揮,邊編邊唱,真正才華橫溢。如「昨晚做夢夢見哥/一個缸缽滾下坡」「哄郎上樹你收梯/讓郎在樹下空等你」還有「妹家門前有座山/小郎打馬上高山。郎是神仙妹是鬼/神仙還要鬼來牽。」如此等等,細究這些歌詞,內容好像沒道理,「一個缸缽滾下坡」和「夢見哥」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但恰恰顯得格外生動,它來源於生活,出自於內心,跌宕起伏,押韻上口,生動有趣,情景交融,意蘊深長。神仙是郎鬼是妹,這種暗喻,把男女之情關乎上天入地的極致感受寫得很生動深刻。
那時,興義城中場壩(今天的街心花園)是對唱的地方,大佛洞公園更是談情說愛的最佳場所。集市繁華之處,大樹濃蔭之中,不時傳出陣陣山歌,曲調單一悠揚,內容卻十分豐富,大到天上人間,四季耕種,小到鍋碗瓢盆,花鳥魚蟲,想到什麼看到什麼,隨手拈來,出口成歌。真正令人稱奇。唱到動情之處,眉目傳情,對上眼,便約定終身,你往我來,漸成佳偶。八十年代,筆者上課的班上有來自全州各地的少數民族學生。打著話,穿著青衣,周末時常結伴去浪哨。一次,一個方臉深目的男孩子前來相約:老師,明天和我們浪哨委!(委—象聲詞)他的表情認真,膽子夠大,想到和那時才二十幾歲的女老師對唱山歌,來一次浪哨。
那時,少數民族男孩女孩聚集東風商店、大佛洞公園、場壩上,服飾整齊,表情快樂,是一道獨特的風景,自然和詣。
這一奇景在如今的興義市已看不到了。在旅遊風景區可以看到這樣的民族風情表演。已被加進太多舞臺化的元素,雖也有其形式和韻味,但已不那麼自然和單純了。在民族村寨,年輕人外出打工,尋找異地配偶的事越來越多,對歌談戀愛的事已不多了。年青人坦言,發手機簡訊、視頻聊天表達愛意更方便、更好說、更有私密性,不用再找地方對歌了。
以上種種只是興義諸多特色風俗中的一小部分。
外鄉人千裡而來,見識了從未見過的事物,品嘗了獨特風味的美食,了解了獨特的生活方式,眼界大開,嘖嘖稱奇,繼而四處傳說,便使某一地域,某一小城小鎮或某一山村古寨有了獨特的文化符號,因為這些文化符號,這些地方便有了獨特的魅力。
所有的這些「俗」或「怪」,都是人們生產生活的產物,因此是不斷變化和發展的。有的風俗消失了,被新的文化融合了,改造了,它變得平常了,不再讓人覺得奇怪了;有的風俗習慣隨著經濟文化的交流廣泛地被人們所認知,見怪不怪了;而新的風俗又顯示出一些怪異,在社會發展中,隨著新的文化元素的不斷堆積,又變成新的獨特的文化現象。所以,有的風俗如今找不到,我們也不覺得怪了,而有的事情卻讓我們覺得越來越奇怪。未來定會有一些新形成的風俗又值得人們去說道說道了。(文/陳明媚 圖/邢貴龍)
來源:黔西南日報
編輯:王明念 審編:吳建明 總編:李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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