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在想,孤獨是什麼?
有人說,它是人們概念化的一種情感。我又在想,那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感?
或許,是因為人的社會群體屬性。
小的時候,最怕自己落單,當過女土匪,拉幫結派的行當也幹的得心應手。似乎,只要身邊有個「人」這類物種的朋友就行,然後,恨不得在腦門貼張告示,鄭重其辭昭告天下:看,我一點也不差勁兒,沒有人討厭我。
吃飯,玩耍,逛街,甚而上廁所都要一起。那時候,偷偷耍的心機很幼稚,不孤單,也不孤獨。
大一點兒的時候,慣常使用的伎倆,是討好別人,使出吃奶的力氣去融入各類集體和圈子。很多時候,碰的灰頭土臉,卻強裝歡顏。這讓我想起自己「悲慘」的大學時光,連個朋友都沒有,不用別人說,自己就覺著,自己還挺可憐的。
陰差陽錯,我被分到了別的院系的寢室,和自己班級的同學不在一起。那是一個尷尬的處境,哪邊都難以融進去。班級同學都有了熟絡的小群體,我還是形單影隻。室友們和自己上課的時間地點甚而作息都不同。
我沒了當土匪的勇氣,連「跟班」當的都不得心應手。我開始很有心機、用力地討好自己想接近的人,買禮物、送零食、約電影、主動去和她們一起吃飯,那些日子,微笑時常造訪,對象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我主動盛情湊過去,可總是被她們「被迫接受、委婉勉強」的態度捅的遍體鱗傷。
那時候,有預謀耍的心機很高明,不孤單,卻抓心的孤獨。
有一天,我去食堂,吃著冒菜,抬頭抹汗之際,瞄到了一句標語:火鍋是一群人的冒菜,冒菜是一個人的火鍋。吃著吃著,就哭了。單方面迎合換取來的熱鬧,真空虛。
和心臟背道而馳,它原地不動,我笨拙逆行。走著走著,才發現,我是真他媽的不開心。
那是個青春不打折的年紀,我試圖擺脫對其他人的依賴,開始了一個人的冒險之旅。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走路、一個人上課、一個人自習……
一個人追夢,在偌大的城市,赤手空拳談著理想。
起初,當我獨自坐在教室裡聽課時,有種周身細胞都被監視的感覺,我使勁低頭,把它埋進書裡。「被大家以為我是被所有人孤立」的感覺,並不好受。你瞧,每個人都是幻想主義天才。
這時候,不再迎合別人,順從自己,心臟很放鬆,可我既孤單又孤獨。
臨近期末,我生病了,半個月過去,嗓子依舊說不出話。第一次,一個人去醫院驗血掛點滴,我堅強地沒哭,就是眼淚在心底匯成了河。右手拿著課堂講義,左手插著金屬細針,連著冷冰冰的液體,我得時不時抬頭看看輸液袋,含糊不得。那液體一滴一滴地滴著,我木訥地盯著它看了好久,仿若放大了所有的悲傷。
後來,我漸漸學會了一個人逛街,走家串店,在試衣間的鏡子前拍一張美美的全身照。有時,會逛上一個下午加晚上,華燈初上,車流不息。不知是過了幾年,在十字路口處,終於不再迷失。一個人的旅途,要學會做自己的導航。暴走一天後,小腿的肌肉開始發脹,乳酸發酵中的身體,仿佛放大了所有的喜悅。
自此,我開始學會一個人走路,不用扶著別人的胳膊。母親總說,她不能陪我一輩子,我在許多年後,才知道:人,生而孤獨。
她扶著我,看著我倒騰小短腿、左晃右晃地邁出了「生而為人」的第一步,那是肉體意義上的行走。而我在20歲伊始,自己扶著自己,跌跌撞撞地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那是靈魂意義上的行走。
這時候,我只迎合自己,心臟很舒服,我孤單但不孤獨。
我今年25歲,研究生在讀,一直單身,習慣一個人,享受孤獨。所幸,本科沒朋友的我,在研究生期間遇到了一個,也是和我一樣的人。這是兩個互相不黏著的獨立的個體,在我認知裡,這是「朋友」間最理想的狀態,也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我聽人吐槽,說:「兩人間的寢室,舍友只和別人玩,不和她玩,她很難過。」
我倒是真替她難過,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不會獨自行走。
我喜歡,也能一個人旅行。
街頭巷尾為了生計的小攤販,腐爛的斷木樁上冒出的蘑菇,炊煙嫋嫋的屋頂披著的青苔,四處低頭覓食的阿貓阿狗,水面映著藍天,太陽像個火爐直直墜到了海面,只剩下半個腦袋,用餘溫染紅了半邊天,旁邊坐著遲暮的老人,哎呦一聲,拽著魚竿笑開了顏,水面掙扎的厲害,怕是一條大魚。
你看,一個人的路上,風景倒也不差,能看到更細緻的景色,關於生命,也那麼生動。也會很開心,就像到了菜市場,因為砍掉了幾毛錢的價位,偷偷竊喜一天的長度;就像到了鄉村,風在吹、水在流、雲在動那樣的喜悅。
我習慣和享受一個人做很多事,也會時而冥想,效率高,安靜。這是我用這麼多年領悟到的孤獨,人們未曾概念化它的對立面,姑且認為它是一個「雙性詞」。無論是一個人,還是身處於一群人中,你都能和自己相處,這是它的正面,是欣喜。而反面,則是痛苦,就像患了病。
或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一個漫長的心理轉變,吹響號角,一個人的戰爭,只是勝利的時間有別。也或許,會有那麼一些人,即便走到了生命盡頭,也未悟出什麼道理,掙扎困苦,一輩子,自己消磨。
那大概是這樣一種狀態,你不顧周遭人異樣的眼光,脫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像在子宮裡一樣,除了自己不是0歲。那條臍帶最終通往了靈魂深處,裡面還住著一個人,被你冷落的真實的自己,蹲在角落裡無助地張望,空氣驟然安靜,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開口,說了句:「你還好嗎?怎麼這麼久,才找到回家的路。」
世界總是紛繁吵鬧,迷了眼晃了神,可好歹有一處,不受他人擾,單單靜好。
所以啊,孤獨是春藥,摸到靈魂的G點,一個人的高潮,倒也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