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坦按:西方人將飲食視作神賜,飽口腹的同時有著超越肉體需求的神學指向;而在我國的歷史中,飲食文化的發源便處在宗法環境中,與禮法、醫學、階級、宗教等各個文化層面緊緊擰在一起,成為了文化發展的重要源動力。
身為現代人應當感到慚愧的一點是,對於吃,我們確實沒有老祖宗們用心。
四千多年前的中原大地上,帝舜的身邊有一重臣,名為董父。此人是個特長生,擅長跟龍打交道,馴服並飼養這種只見於古代傳說中的神獸,其工作內容便是為王室養龍,帝舜因此而賜其後人氏族名——豢龍氏。
夏朝,帝舜的裔孫留累誕生,出生的時候手上隱隱有「留累」二字,族人以此為瑞兆,將其視為復興族群的被選召之人,留累也因此而得名,不久便成了氏族的首領,爾後從豢龍氏身上習得一手御龍之術,且心懷復興偉業。
機會在公元前1879年不期而至。天帝賜給當時的君主孔甲帝兩條龍(一對雌雄,分別降於黃河和漢水中)。但是孔甲帝並不知道怎麼養龍,當時的豢龍氏也已衰敗,幫不上什麼忙。留累聞訊,向孔甲帝毛遂自薦。孔甲帝一高興,便賜留累氏族名號為「御龍氏」。
孔甲元年,廢豕韋氏,使劉累豢龍。
怎知沒過幾年,一條雌龍被御龍氏留累給養死了。犯了事的留累倒也心大,將死去的雌龍烹製為龍羹獻給孔甲帝。孔甲帝不知這是用自己的愛龍做的湯,表揚留累廚藝精湛,好喝!喝完還管留累拿。
山東嘉祥武氏祠"左石室第五石"的上格,便描繪了前來討要龍肉的使者(右起第三位)與留累(右起第四位)尷尬對峙的場景,中間為龍纏於食器(豆)之上,好似暗示了這條龍接下來的命運。
一不做而不休,我們耿直的留大廚把剩下的那條龍也給下了鍋。在事情敗露之前(約公元前1873年),留老師偷偷溜到了堯山東麓(今天的河南省魯山縣)藏了起來,改姓為邱,光復氏族的大事只能暫且當作小秘密了。
要說吃了四條龍肉的孔甲帝也是頗有君子的氣度,知道真相後也不再追究(畢竟全是自己吃的),留累終於不用躲著過日子,率其族人改姓為「劉」,這便是中國劉姓的開端,因吃而起。
無獨有偶,先人還記載了一則著名的食龍事件:
漢和帝時,大雨,龍墮宮中,帝命作羹賜群臣。
漢和帝是誰?東漢第四個皇帝,名為劉肇,能請大臣們喝龍湯,果然不愧為御龍氏的後裔。這樁近兩千年前的奇聞,被南朝文人梁任昉記錄在了所著古籍《述異記》中。雖然當時的場景可能只是(如果確有其事的話):漢和帝拿從天而降的蛇做了一鍋蛇肉湯,犒賞群臣。但不得不說對於飲食這件事,國人自古便有著極具冒險精神的執念,而其中,身居宮廷的天子無疑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盡足口舌之歡。
比如這件被宋代的陶轂在記載《清異錄》中的趣事:
趙宗儒在翰林時,聞中使言,
今日早饌玉尖面,用消熊棧鹿為內餡,上甚嗜之。
說的是中唐時期的公務員趙宗儒,當他在翰林院任職的時候,聽到中使在談論聖上今早的餐食——玉尖面。好奇寶寶趙宗儒打聽起來什麼是玉尖面,才知道就是街角巷尾賣的包子,心中頓時感到天子與庶民同食的浩蕩皇恩。
於是他繼續打聽,什麼是消熊和棧鹿。好傢夥,消熊指的是肥油較多的熊肉,而棧鹿呢?指的是用精細秣料,加一倍量餵養的鹿肉。
翰林大臣趙宗儒:「今兒天氣不錯。」
天之驕子,高坐金鑾。四方奇珍,悉數入盤。這還不算過分的,要比起恬不知恥讓大臣請客的唐中宗李顯,那才叫一個不要臉。
傳說中,魚躍龍門,會有天火燒掉其尾部,魚得以成功化龍。而在唐中宗時期,大官要是繼續升遷發達,就得好酒好菜伺候皇帝一頓,以答謝皇恩。因此將這段飯稱為燒尾宴,意在象徵前程遠大,官運亨通。
唐自中宗朝,大臣拜官,例獻食於天子,名曰「燒尾」。
景龍三年(709),禮部尚書韋巨源進封舒國公,在自家府邸大擺燒尾宴,宴請唐中宗。不僅如此,韋公還將這一頓飯寫成了《韋巨源食譜》,現在留存下來名字的共計58道,冷盤、熱炒、燒烤、湯羹、糕點不一而足,道道都是硬菜(括號內的是北宋人陶谷所作的註疏):
蔥醋雞(入籠):光看字面意思,大概是雞肉上籠蒸熟,拌以蔥醋汁。另一種說法是,將蔥醋汁灌入活雞,爾後再蒸。而據《朝野僉載》記載,李顯的老媽武則天,麾下有一寵臣張易之,曾把活鴨活鵝關進中間升著火的大鐵籠子,火堆周邊放著盛有醬汁的銅盆。鵝鴨繞著火走,渴了只能喝醬汁,最後「表裡皆熟,毛落盡,肉赤烘烘乃死」。往後神龍政變,寵臣張易之被處死,兒子李顯上位。陶谷所注的「入籠」二字,今人看來也是略帶寒意。
武則天畫像,圖源:Getty
雪嬰兒(治蛙莢豆貼):青蛙剝皮去骨,裹上研磨精細的豆粉,油煎到通體雪白,狀如嬰兒,因此而得名。另有說法稱這道菜其實應該是蛙肉炒青豆,以呈現當時風靡全國的蹴鞠遊戲。
素蒸音聲部面蒸(象蓬萊仙人,凡七十字):音聲部,指的是樂隊。也就是說捏、或雕刻出70個如同蓬萊仙人一般的小面人(一說是果蔬)上鍋蒸,營造歌舞昇平的景象。值得一提的是,這道耗時耗力的精緻佳餚,只是一道看菜,用以裝飾餐桌和天子的心情。
吳興連帶鮓(zhǎ)(不發缸):吳興,為地名,指的是現今浙江湖州。連帶,取「和盤託出」之意,疑與陶谷所注的」不發缸(關注蓋子呈上)」同義。而這道菜最為關鍵的是,便是「鮓」這個字。
鮓原指用鹽或酒麴所醃製的魚肉,拌以米粉,醃製發酵而熟,其做法歷史及其悠久,書聖王羲之還曾專門寫有《裹鮓帖》。
《裹鮓帖》
前文提到吃龍肉的漢和帝,再往前倒推一百多年有個祖宗漢昭帝。漢昭帝在位的時候,漁夫捕獲一條三丈長(約7米)的蛟,漢昭帝:「這是魚!」隨後便讓御廚做成鮓,味道鮮美。
昭帝時,釣得蛟,長三丈,帝曰:此魚鱔之類。命大官為鮓,骨肉青紫,食之甚美。
其實除了魚肉,還有很多東西都可以做成鮓。這種醃製而熟的烹飪方法既能保持食物的鮮美,帶來新味覺刺激,又能讓食物久置而不敗壞,因此在古時極為常見。北宋大奸臣蔡京蔡太師倒臺的時候,官府在他的府宅中找到了滿滿三屋子盛滿黃雀鮓的罈子:
蔡京庫中,點檢蜂兒見在數目,得三十七秤。黃雀鮓自地積至棟者滿三楹。
雖然筆者並沒有弄懂「秤」這個宋代稱量單位具體多少斤(一說為一百斤,存疑),但三個房間,從地面到房梁疊滿了黃雀鮓,「秤」似乎也不重要了。
因此,美國生態人類學家尤金·N·安德森(E. N. Anderson)在《中國食物的起源》中說這麼評價宋朝人的:
宋朝時期,中國的農業和食物最後成形。
食物生產更為合理化和科學化。
中國偉大的烹調法也產生於宋朝。
唐朝食物很簡樸,但到宋朝晚期,一種具有地方特色的精緻烹調法已被充分確證。
宋朝的有錢人,「凡飲食珍味,時新下飯,奇細蔬菜,品件不缺」。宋代文學家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中描繪了一個夜不眠的城市——北宋的首都,東京汴梁:
大抵諸酒肆瓦市,不以風雨寒暑,白晝通夜,駢闐如此。
《清明上河圖》中繁華的宋朝街市
夜市吃什麼呢?
自州橋南去當街,水飯、爊肉、幹脯;
玉樓前,獾兒、野狐、肉脯、雞;
梅家鹿家,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每個不過十五文;
至朱雀門,旋煎羊白腸、鮓脯、抹髒紅絲、批切羊頭、辣腳子、姜辣蘿蔔
……
自古從天子到權臣,都是塔尖上的人,才能吃到玉盤珍饈。然而被降職遠遷的北宋失意中年蘇東坡,卻用一生的身體力行教育後人:吃的真諦不在於珍奇,而在於心意。
世人皆知東坡喜歡吃豬肉,謫居黃州之後,蘇東坡就寫了《豬肉頌》盛讚豬肉:
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
……
早晨起來打兩碗,管的自家君莫管。
據說除東坡肉外,東坡菜式仍有包括東坡餅、東坡羹、東坡魚、東坡豆腐等在內的其餘65種。
第一句的意思是豬肉要小火少湯慢燉。至於第二句,你可以將其理解為居士對於自己人生坎坷的一番自嘲,但此人在自傳性質的《老饕賦》中,著實也是把料理的奧義給參透了:
水欲新而釜欲潔,火惡陳而薪惡勞;
(要有活力的水,乾淨的鍋,火候要有文武變數,柴木需時常翻新)
九蒸曝而日燥,百上下而湯鏖。
(菜不能反覆蒸熱曝曬,湯不能老是回溫)
嘗項上之一臠,嚼霜前之兩螯。
(豬身上最好吃的是豬頸肉,大閘蟹當然是兩隻螯吃起來最過癮)
……
得了紅眼病,大夫囑咐他別吃生鮮,蘇東坡又開始撒起嬌來:
餘欲聽之,而口不可。
到了慈禧掌權的時代,光是御膳房就分成了八個院落,大小屋子供108間,聚集了當時能找到最好的128名廚師,老佛爺只需一聲「傳膳」,大小太監就會趕忙行動起來,備好餚饌列隊恭候。一個夏天,慈禧要吃幾十噸的西瓜,倒也不貪心,每隻西瓜都一分為二,老佛爺只吃最中間那一勺。
慈禧扮太后寫真照,圖自博客沉默的麻雀
說到清朝,還有一位資深吃貨不得不提,我們難以估量此人的一生對於中國飲食文化的貢獻多大,但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他把生而為人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口氣,無私奉獻給了後人。
這位老先生便是明末清初文學批評家金聖歎。當時金老先生臨近斬首,一天突然叫來獄卒稱「有要事相告」,獄卒忙不迭筆墨伺候,金老先生指著餐碟,留下了最後一句被世人記錄下來的話語:
花生米與豆乾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傳矣,死而無憾也!
一生浪蕩不羈愛自由的金聖歎老先生的墓
歷史的小破輪繼續跌跌撞撞往前滾。皇帝倒臺之後,國父孫中山首先意識到了中華美食之道的可貴之處:
我中國近代文明進化,事事皆落人之後,
惟飲食一道之進步,至今尚為文明各國所不及。
有西醫知識背景的孫中山,其實是個養生專家,喜歡吃素。他所配製的「中山四物湯」,集四種素食(黃花菜、木耳、豆腐、豆芽)而成,頗為清淡。反觀接盤俠袁世凱,在吃這件事上,則頗具古風。
當時的袁世凱府中有一道名菜,總統鴨。具體做法雖然已經難以考據,但我們光從餵養鴨子的飼料——鹿茸搗成碎屑,拌以高梁而成,就能看出這道菜的考究程度。據說入冬以後,袁世凱保持著每天一隻鴨的良好習慣,尤好鴨皮與鴨肫。象牙筷輕啟鴨皮,手腕微轉,就能把鴨皮卷下一大塊來,塞進嘴裡,開心得像個孩子。
袁世凱登基照
光是吃的好還不夠,古人吃飯一沒電視看,二沒手機玩,總不能就著旁人此起彼伏的吧唧嘴的聲音下飯吧,所以他們還講究一個「以樂侑食」的歡樂氣氛。同為《東京夢華錄》記載,一次皇帝壽宴可以說將這自古流傳下來的優良傳統發揮到極致:
宴客進席,樂師學百鳥齊鳴,以表熱烈歡迎;
前兩次行酒,均奏樂唱歌,調節宴客就餐情緒;
待到第三、四次行酒,戲班子登臺開始演出;
第五次行酒,琵琶獨奏讓人暫時舒緩歇息;
第六次行酒,演職人員居然表演起蹴鞠;
第七次行酒,四百童女跳採蓮舞,
遙想這一場面,頗似第八套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
自夏代的有娀氏部落高修舞臺,佚女登高而舞,吃飯就著鼓點以來,宴食與音樂便被緊緊聯繫。待到戰國,以樂侑食則上升到行為規範的高度,被寫入《周禮》加以強化。《周易》更有意思,告訴天下人就算風雲動蕩朝廷打亂,也要伴著音樂好好吃飯。
雲上於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
等到漢朝,漢武帝的皇后衛子夫,就是在平陽公主府上飯桌前奏樂演唱時,被武帝相中帶回去當老婆。北宋在福州當公務員的陳烈,吃飯不愛聽歌,歌伎一開嘴,他居然就「驚怖越牆攀木逃逝」。明朝嘉靖年間的《天成宴樂章》,則是連吃飯時聽什麼歌,歌裡有哪些詞都規定得一清二楚。
脾好音聲,聞聲即動而磨食。
《壽世保元》中是這麼解釋其間科學道理的:主消化的脾器官,喜歡聽聲音,一聽到聲音就會動,消化食物。而實際上我們很難否認:音樂與食物之間,往往會因相似抑或相同的情緒感知,彼此產生映射關係。
而對於我們現代人,又有哪些餐桌習慣?
我們的朋友 Sonos有話要說:
細嚼慢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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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於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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