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什麼
——序陳益長篇小說《戲言》
黃濟人
生活是什麼?不同的理解,不同的追求,不同的經歷,便會有不同的答案。陳益新著長篇小說《戲言》裡,寫進了諸多環境:美麗的鄉村、繁華的城市、陰森的暗室、亮堂的衙門。也寫進了諸多人物:憨厚的農民、正直的官員、機智的警察、噁心的小白臉。這裡的所有環境、所有人物都與陳益的生活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係,這種關係是生活的產物,文學便是這種生活的產品。陳益從鄉間的田埂上走進軍營,還在他擔任著軍事院校教師的時候,就出版了處女作《趣味人生》,我為這本書寫了序,序裡說,陳益熱愛生活,熱愛生活的每一片綠葉,這就奠定了這位作家的寫作態度,以及他的寫作方式,並且可以相信,通過對生活的思考,他一定會運用文學的手段得出關於生活的結論。
陳益隨後寫出一本題為《農民進城大寫生真》的報告文學。那時候這個題材很時尚,小說裡有了高曉聲《陳煥生進城》的名篇,新聞界也給予了社會轉型時期的新生事物以飽滿的熱情和高度的讚譽。已經身為人民警察的陳益,卻看見了事物的另一面,比如農民工的臨時戶口、醫療保險以及衣食住行諸多方面的問題,這些問題造成了農民新的困難和痛苦,倘若沒有政府政策的出臺,倘若得不到市民的理解,農民進城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傳說,一個精彩的神話。張賢亮看見了陳益的初稿,想到了自己創辦西部影視城所面臨的相同的問題,欣然為這本書寫了序,序中說,生活的存在與地球的存在可以同日而語,需要水、需要陽光、需要愛,沒有保障的生活像是空中的雲朵,那是虛無縹緲的。
是的,生活可以是一切,但不可以是寓言。
陳益再後寫了一本題為《角色》的短篇小說集。由於經歷和閱歷的緣故,他結交了各種職業各種身份各種長相乃至各種性格的人物,於是他在心裡為他們畫相,為他們塑形,可是畫著塑著,他發現了外貌與內心的距離,原來,仁義道德是用來化妝的,是用於舞臺的,而男盜女娼雖然醜陋,卻隱於市井,混跡在真實的生活之中,這樣,真實與虛偽,善良與邪惡,魔鬼與天使,皇帝與庶民,每個人都在生活中尋找著自己的面具,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越是這樣,生活越發失去了原有的模樣,於是面對芸芸眾生,不管是過客還是看客,普希金只能無可奈何地問:假如生活欺騙了你?《角色》由於它的鮮明的主題意蘊,贏得了讀者的喜愛和專家的好評,重慶作協召集的作品研討會上,茅盾文學獎得主柳建偉說,生活的真實雖然不能等同文學的真實,但沒有真實的生活,絕對不能產生真實的文學。
是的,生活可以是一切,但不可以是謊言。
陳益新作《戲言》是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敘述方式比前期作品顯得自如,語言風格比前期作品顯得輕鬆,而我尤為需要點讚的,則是他對生活的挖掘,對主題的提升。人生如戲,這是一種思想的表達;兒戲人生,這又是一種思想的表達。陳益對這兩種表達都不滿意,於是通過幾個人物的刻畫,幾種命運的設計,以及幾條線索的穿插,構成了一個峰迴路轉跌宕起伏的故事。故而亦悲亦歡。悲的時候,令人淚如雨下;歡的時候,令人忍俊不禁。然而,就在那看似並不經意的描繪當中,作家卻深埋了一個嚴肅的主題,那就是生活的法則,做人的規矩,道德的底線,以及在我們這個法治國家裡,法律對於任何人的零容忍。值得一提的是,《戲言》亦悲亦歡,寫法亦莊亦諧,我以為這是陳益在長篇小說創作中,對於語言運用的大膽嘗試。嚴肅主題的寫作,往往沉於說教,淪於八股,缺乏語言與語境的清新與質樸,我想,文如其人,這就是陳益對於生活的態度。
是的,生活可以是一切,但不可以是戲言。
這就是生活的全部答案。
(黃濟人:中國作家協會主席團榮譽委員、重慶市作家協會榮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