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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名字,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侍女,主人叫我阿二,我就叫阿二吧,其實,我恐怕連主人自己都不知道,阿大是誰,不過,這根本就無所謂,名字嘛,只是一個代號而已。
無聊,每天都很無聊,我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站在門帘後面,當主人想要進出的時候,從下往上,將門帘捲起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都做著這麼一件重複的事情,很無聊。
唯一讓我高興的,就是能夠經常看見主人。我知道,主人不是一個好人,他甚至不是人,而是魔!是的,我的主人,是這個世上最可怕的惡魔,冥王,一個連玉帝都望而生畏的人。世人都傳說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可當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卻總是那樣和顏悅色的。其實我知道,一旦他進入了屋子,就會變成一個高高在上,執掌生死的暴君;而當他出了這個屋子,就會變成殺戮無數,殘酷無情的狂人,任何人,只要敢逆龍鱗,就一定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他只有在出入這門的時候,才是他自己,因為,門帘擋住了他的臉,沒有人能看到此時他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什麼。而他,也一定是這麼認為的,在這一時刻,是可以鬆弛下來,做回他自己的,但是,他卻並不知道,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裡。
想到這裡,我又打了一個哈欠,我不知道,在我的這一個哈欠裡,主人又殺了多少人,生如螻蟻,人的生命短暫而脆弱,經不起風吹雨打,唉,真是可憐。對了,主人該出來了,我要做好準備,為他拉簾,同時,我也想再看一次,那世上最純真的笑容。
他來了,一張俊美的臉龐,人間的潘安、相如,恐怕也要自愧不如呢,他真帥。他緩緩地向我靠近,我拉起了門帘,就在這時候,我發現,在那門帘之上,有一隻小小的飛蟲,要是我這門帘一捲起來,就一定會將它夾在縫隙裡,這可不是普通的竹帘子,那是用採於北冥星宿海的萬年冰玉做成的,若是捲起來,一點縫隙都沒有的,而且,還會散發出奇寒,那小小的飛蟲,一定會被活活夾死的。怎麼辦?我有心放下門帘,可是,那樣勢必會打到主人的頭,一定會惹惱他,我將性命不保;若是不放下來,就會害死一條無辜的生命,我該怎麼辦?
雖然我是冥王的人,但是,我卻有一顆素女純心,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於是,我一閉眼,放下了帘子,門帘打到了主人的頭,我的眼淚也同時流了下來,我知道,我死定了。生如螻蟻,指的不光是人類,我也一樣。
「阿二,你好大的膽子!」那是主人的聲音。我渾身一顫,可是,卻並沒有嚇得匍匐在地,我知道,我很卑微,就像一棵無法抵抗強風的殘葦,我的心已空,我面如死灰,枯槁,就是我的面容,但我依然不願意屈膝,因為,我沒有錯。我卑微了一輩子,懦弱了一輩子,我只想在這一個瞬間,做回我自己。
我睜開了眼睛,看著冥王,我的主人,他也正看著我,我們就這樣對視著。「對不起。我看見……」我鎮靜自若地說。
「我知道。」主人的回答,很令我意外:「其實,那隻飛蟲,它的壽命,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晚上,為了救它而害了自己的性命,你覺得這值得嗎?」說著,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掌,我看見,他的掌心,有一團黑氣。
我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道:「我知道。對於它來說,哪怕只有幾個時辰,那也是自己的生命。我們不應該以生命的長短,來定義它的價值,難道不是嗎?」我竟然敢這麼對我的主人說話,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主人呵呵一笑,那手中的黑氣,竟然幻化成了一朵黑色的玫瑰,他親手將它插在了我的發間,他的手指掃過我額頭的時候,我幾乎以為他就要劈掌砍下去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沒有。
「你走吧。」他淡淡地對我說。
「什麼?」我愣住了。我知道,主人從來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人,可是,他竟然要放我走?
「到人間去吧,做一個普通人。」說著,他就轉身走出了門,臨走的時候,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瞬間,他渾身上下又開始散發那種死一般的氣息,他的手中,拿著一把戰斧,我知道,一場殺戮,即將開始,而我,竟然是倖存者。
一個如我這樣善良的人,是不應該生活在大魔頭冥王的身邊的,所以,他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我知道,我已經讀懂了他臨走時的那個微笑。我知道,主人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樣殘忍,我知道,他想讓我擁有那自己所不曾擁有過的人生,完美的人生。
我來到了凡間,我依然當了一個捲簾人,我的主人是一個才華橫溢的才女,她問我:「昨日下了一夜的雨,那海棠花怎樣了?」
看著滿地的落花,我無奈地笑了一下,我的主人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就連花兒凋謝,都會傷心好一陣子,於是,我便說:「花兒沒事,開得好著呢。」
她卻說:「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真是什麼都瞞不了她啊,人類,朝生暮死,生如螻蟻,可是,雖然如此,我們卻依然能夠活得如夏花般燦爛,等我們死去的時候,也死得如殘瓣般靜美。想到這裡,我莞爾一笑,我的鬢間,插著一朵黑色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