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立達
邢立達在觀察琥珀(王家敏/攝)
邢立達
近期,中外科學家團隊宣布,首次在緬甸琥珀中發現了古鳥類的新物種,中國地質大學(北京)副教授邢立達是其領銜研究者。通過琥珀這一時間膠囊,邢立達屢有科研新發現。2016年,邢立達團隊發現全球首例琥珀中的古鳥和恐龍,2年時間內,邢立達團隊發現了第一枚白堊紀蛙類琥珀、第一枚雛鳥琥珀、第一枚古蛇琥珀等。有人說,遇到一個這樣重要的琥珀化石可能要用掉一生的運氣,而邢立達成功集齊了「七龍珠」,因此很多人給他起了「人形錦鯉」的外號。但在他看來,哪有什麼好運氣,「只有越努力,才會越幸運。」過去幾年,他每年約有240天在野外科考。
邢立達的科研成果顯著,多篇論文登上國際頂級期刊,37歲的他破格成為博士生導師。
在科研之外,他有著科普達人、科幻作家等多個身份標籤。他在微博上直播吃4000年前的猛獁象肉,在微博上賣萌,最愛說「嚶嚶嚶」。他以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構思著人類與恐龍一同生活的科幻小說……但他最喜歡的標籤還是科學家和科普人,他說,科學家有責任和義務做科普。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李華(署名除外)
7月9日,邢立達興奮地在微博宣布,「重慶主城區發現侏羅紀恐龍活動證據!地點就在歌樂山,萬萬沒想到,能在主城區發現恐龍足跡……」他說,其實在廣州再往北到河源、韶關一帶也有恐龍的足跡。
7月13日,邢立達出現在央視新聞中,原來,中外科學家團隊首次在緬甸琥珀中發現了古鳥類的新物種,標本距今約1億年,邢立達是其中重要成員。
大多數小孩
都有段「恐龍期」
邢立達是廣東潮汕人,他說,大多數男孩子小時候都有一段對恐龍抱有極大興趣的「恐龍期」,他也不例外。「我爸爸經常帶我去山上、河邊,抓小昆蟲、抓小魚什麼的,所以我從小就對自然界非常有興趣。」《恐龍的故事》這本書對他的影響很大,其中有一章講述科學家挖化石的故事,邢立達逐漸對恐龍有了濃厚的興趣,高中的時候還創辦了恐龍網。
邢立達的求學背景也與恐龍研究相關。他在加拿大艾伯塔大學和中國地質大學(北京)取得了古生物學碩士和博士學位。博士畢業後,他留校任教,「成為一個經常帶著地質錘與鐵鍬挖掘恐龍化石的科研人員」。
此後,他一直研究恐龍足跡,但古鳥類、恐龍時代的脊椎動物也是他的研究對象。琥珀成為他科研突破的重要素材,他毫不吝嗇對琥珀價值的稱讚,「時光膠囊是絕佳的形容詞。」他解釋說,樹脂滴下來就包裹住了當時的一些動物或植物,它們原封不動地保存起來,它們的姿態、外貌都是跟一億年前是一樣的,說琥珀是時光膠囊毫不為過。
以劉慈欣的名字
命名恐龍物種
邢立達的科研發現諸多,在他的辦公室書櫃中擺放著一張特殊的科研成果照片:劉慈欣卡利爾足跡(新種)。在這張照片上有註明,(該恐龍足跡)距今1億年,(發現於)中國四川古藺。照片上還有劉慈欣的親筆籤名。
「遺蹟學命名有一套自己的系統,要完全符合國際學術界認可的特徵才可以去命名一個新的物種,這其實不易。這個發現蠻不錯。我們非常尊敬劉老師,他在科普、科幻上的貢獻促進了科學的一些發展,或者說吸引更多人喜歡上科學。所以為了表示我們的敬意,就將這個這名字贈給他。」邢立達說,「他知道後非常高興,起初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作為科研人員,邢立達難掩激動,他自詡為勤快的恐龍獵人,在國內外四處尋龍挖骨,為恐龍帝國演化的碩大拼圖補上一塊塊小小的碎片,許多此前未知的恐龍也在他手下得以「借屍還魂」了。
那麼研究恐龍的意義在哪裡呢?他說,我們無法理解一些物種從出現到衰滅,這個過程可能持續千萬年。恐龍在地球上生活過1.6億年,它經歷過非常多細分物種從出現到衰退的過程,在這1.6億年中,恐龍對氣候的變化、地球的變化、板塊的變化都做出了自己對應的調整,這個非常值得借鑑,「你可以看到生命自身的變化,這非常重要,因為人類的時間尺度太短,所以人類沒有體會到這種變化本身,研究這種變化非常有意義,人類處在生命演化中,對於一些物種來說,人類現在可能只是一個寶寶,那以後上百萬年的時間,人類要怎麼適應環境,恐龍有很好的參考價值。」
多重身份:
「嚶嚶怪」和科幻作家
在科研之外,邢立達呈現出多樣而立體的形象。他常在微博賣萌,最喜歡說「嚶嚶嚶」,因此被網友暱稱為「嚶嚶怪」。他說,在加拿大的時候去看過海獺,它們的叫聲就是「嚶嚶」,叫得特別好玩,「大家都比較喜歡萌的動物,打字也順手,鍵盤上敲3個Y嚶嚶嚶就出來了。」
邢立達還搖身一變成為科幻作家,他出版了首部科幻長篇小說《御龍記》,以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讓男主角穿越回白堊紀,在那個時空裡,描述了人類與恐龍共同生存的世界。劉慈欣為此書作序,他稱讚作者「深厚的專業背景使這部作品擁有了獨到的特質,把想像力建立在堅實的科學基礎上,書中對包括恐龍在內的古生物的描寫,以及對白堊紀自然生態的描述,都有著嚴謹的古生物學依據。這也是《御龍記》高出其他同類題材的科幻小說之處。」
邢立達回憶創作科幻小說的初衷時說,從高考結束後的那個夏天開始,便時常跟隨當時中國恐龍學界的大佬們一起到野外:東北雪地、戈壁灘上、魔鬼城旁……每個漫漫長夜總是伴隨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故事入夢。
「恐龍作為比人類久遠得多的地球統治者,身上隱藏的奧秘數不勝數,演化上還存在不少斷裂的環節,需要研究者十足的想像力,這是恐龍研究中最吸引我的地方。」這些年,他一直有一個念頭徘徊在腦中,如果恐龍尚未滅絕,或被復活,人類該如何與它們相處?於是在這樣的追問下,邢立達以科幻小說的形式試圖回答這個問題。
邢立達還打造了一套針對少年的科普音頻課程。他說,現在一直強調小朋友從小學到初中有一個恐龍期,恐龍期是他們對恐龍都有天然的喜歡。在這個恐龍期,他們現在可以接觸到很多玩具、電影、音頻、書,但這些資料打開之後,只是在介紹恐龍的長、寬、高。「這個並不是我們想讓小朋友了解恐龍學的初衷,恐龍學其實應該飽含著科學的精神。比如說好奇心、探索的精神、想像力。這些在現在科普恐龍的課本裡面幾乎沒有被拿出來強調。」邢立達說。
他坦言,他不喜歡大家都來問他什麼恐龍最大,什麼恐龍最長,「我希望小朋友的注意力能放在發現的過程,所以就有了這個課程。每個恐龍故事都是以我自己親身經歷為主。」他說,這套課程,他的兩個兒子也特別喜歡聽,這也是他送給兒子們的一份禮物。
如果貼標籤
選擇科學家和科普人
當下的直播、短視頻、眾籌等新形態的傳播方式,邢立達都有所涉及,他認為全媒體傳播的方式對科普很有幫助,不應該將思路停留在寫文章之上。但他也坦言,「我對新鮮事物是非常保守的。我一定會等到這個事情比較成熟之後才會介入,我不是那種特別想去嘗試新鮮事物的人,可能因為科研工作養成這種比較嚴謹的態度。」
在多重身份標籤中,邢立達說,如果給自己貼標籤,他會選擇科學家和科普人,科普人包括科普作家或探險家等等標籤,「重要的是如何通過各種媒介將我們的成果展示給大眾,讓大家得知我們是如何得出這樣的結果,我覺得這對公眾教育非常重要。」他認為,他們研究恐龍的學者可以更加活躍一點,如果研究的學科容易做科普可以多做一點,或者說時間允許可以多做一點。
他覺得自己與其他研究學者不同之處在於,「我本身就是從做科普到做科研,我跟他們絕大部分人都不一樣,他們是科學家,一般先做科研再做科普,其實我是反過來,所以我對科普的敏感性或者說感情都跟他們不一樣,所以這是我自己的特色。」
記者手記
邢立達與琥珀結緣是在2013年左右。他慢慢建立起琥珀人脈圈,其後很快就有人發給他一張包裹有鳥類琥珀的照片,這可能是人們第一次在琥珀裡發現鳥類。他說:「當時對方的要價差不多相當於一輛全新的寶馬車了,可我們最終還是將它買下。」
他曾多次進入緬甸收集琥珀標本,「我從來沒想到一個古生物學家要做這樣的工作,每天穿著當地奇怪的裙子去跟商販套近乎。」他遊走在不同的商鋪之間,逛完這家又走進下一家,尋找有價值的標本。為了科研,他甚至說服父親變賣了家鄉的房產。正是他的這份執著與野外科考,才有了後來的多個第一次發現。
在科普人之外,邢立達最近又多了一重身份,他的多篇論文登上國際頂級期刊,37歲的他破格成為博士生導師。他感到責任感更強,「古生物專業的碩士或者博士畢業後就業壓力蠻大,因為相應的崗位並沒有那麼多,所以我們對學生要求也比較高,然後也會將更多的資源給他們、去支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