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體這種形式本身是有氣質的,很多時候無關於內容,而相關於時代。比如亂世流年可以出曲折小詞,但恢宏大賦,自泱泱漢魏始,一定出在盛世。
即使盛世裡,愛讀賦的居多,能寫賦的為少。原因是作賦的分寸極難拿捏,文採須壯美而不靡麗,氣象要磅礴而不驕矜。文勝於質則流於浮誇,質重於文而不得風發揚厲。倘若以一介文心,鋪排出一個時代的尊嚴與自信,能耐不在乎駢四驪六的對仗功夫,而在於心量性情的格局。揚雄稱「賦家之心,包括宇宙,總覽人物」,技巧這種東西,「壯夫不為」。此言一出,寫賦的門檻就成了生命氣場的試金石。
於今盛世,東姐文賦集結出版,纖纖紅顏,凌雲健筆,縱橫千古深情,跌宕萬裡氣勢。於全篇觀賞則渾然天成,自在揮灑,於細節把玩如璣珠墜盤,靈秀雋永。尤愛她《八一賦》開篇:「巍巍華夏,歷五千載波飛雲湧;熠熠神州,經十萬陣雨驟風狂。煌煌盛世,看六十年人民中國;莽莽鐵軍,護十三億百姓安康」。如此雄渾氣概,怎麼會令人相信出自一個秀美女子手筆!更兼《清華賦》儒雅蘊藉,用典不露;《北戴河賦》倜儻不群,熔鑄滄桑;《玉樹參天賦》疾書「壯舉震古爍今,大義動地感天」。長歌當哭……掩卷時不由想到:東姐其人,何嘗不是一卷大賦!
孟子稱善養天地浩然之氣,莊子稱獨與天地精神往來,東姐這番儀態萬方的生命氣度非經歲月陶冶不能養成。世家出身,新聞事業在於她是一種執守的信仰,北方大漠風煙的歷練讓她成為柔而不弱的女子,擔得起道義,抒得起豪情。文如其人,也許賦這種文體一直冥冥之中在等待著一段相逢。較之於詩,賦更疏朗開放,較之於文,賦更浪漫華美。既不至於拘宥著對仗平仄,也不至於質實素樸到沒了節律。賦的妙處,恰恰介乎規矩的遵循與破除之間。
東姐為人,亦是如此。兼有大女人襟懷的長風浩蕩與小女人意趣的玲瓏天真,有壯志,但不掩深情。湯顯祖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東姐多情,看她奔走山巔水涯間留下的文字,一如杜甫的喟嘆:「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無盡江山,有限年華,心無垠,身有礙,有憾無悔,每個人的今生都有心事與故事,但只有多情的人敢用全部身心醞釀不朽傳奇。
世間看見的是宣傳部長李東東,新聞出版總署副署長李東東,而在我眼裡,只有一個至情至性的奇女子東東姐。她令人擊節的華彩文字不足道出她傳奇心性的百分之一,倏忽一個笑影,此中真意,欲辨忘言。
82歲的瑪格麗特·杜拉斯從病榻上撐起身體,目光如炬,問了守著她的安德烈亞·揚一句話:「有誰知道我生命的真相呢?如果你知道,那麼,請告訴我吧。」三天後,杜拉斯辭世,《真相與傳奇》成為她傳記的名稱。這個世間不少這樣以筆為旗的女人,譬如西蒙·波伏娃,比如蘇珊·桑塔格。我相信,東姐也是這樣一個奇女子。當流光滌蕩,洗盡宿命裡的迷霧與鉛華,真相與傳奇,終有一天,也會詮釋這個雅愛健筆寫大賦的女子。
大賦東姐,蘭心蕙質,燦然錦繡,這些,業界乃至世間都有公論。而我作為她的妹妹,只有一個微小的單純的然而也是執拗的心願:願東姐美麗著,健康著,幸福著。
(201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