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伊朗科學家遇刺的新聞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學者遇刺,一直都是最為轟動的事情。
這件事情讓我聯想到我國曾經有一位大學教授,在1945年的一天凌晨,突然失蹤的案件。儘管這件事和伊朗的事情不能完全類比,性質也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這位大學教授叫費鞏,當年他失蹤的案子一度成了轟動一時的懸案,甚至請了美國的偵探前來介入。
我相信如果沒有失蹤的事情發生,費鞏可能和我國其他偉大的學者一樣,被人們所熟知。可是現在費鞏教授卻鮮有人聞。
如今,借著新聞的熱度,我來給大家講講費鞏教授失蹤案。
01出身名門的教授,半夜出行失蹤
如果翻看費鞏教授的家世和履歷,可能不少人會感嘆。
費鞏,原名費福熊,之後改名費鞏,出身名門,他的背景和不少名人都有關聯——比如他的妻子是袁世凱的孫女,而柳亞子則是他的表兄。
費鞏從小就接受著良好的教育,先是考上了復旦大學,本科畢業以後,費鞏又去牛津攻讀了碩士。
從牛津畢業以後,費鞏回國,在浙江大學任教,當時的校長是我國著名的氣象學家竺可楨。
這一切看似都是順風順水。
1945年,費鞏教授向浙江大學請了一年假,因為他受到母校復旦大學的邀請,決定是當時復旦大學所在地重慶北碚講學。
到了重慶以後,費鞏教授遇見了自己昔日的學生邵全聲,邵全聲曾經是浙江大學的學生,但是後來被開除,此次費鞏教授在重慶,都是由學生邵全聲陪同並照顧。
1945年的3月5日凌晨4點鐘,費鞏教授和邵全聲一起到了重慶千廝門碼頭,他們將要一起乘船去北碚。
此前,二人為了出行方便,把行李寄存在碼頭邊一戶人家中。
天色昏暗,邵全聲便主動替老師拿行李,同時順便買了一個燈籠。
點亮燈籠以後,眼前才清晰了起來,拿了行李的邵全聲看到周圍沒有多少人,只有依稀幾個上船的身影,費鞏教授不在碼頭。
邵全聲也沒有多想,以為費鞏教授提前上了船,就提著燈籠上了船,等到船快開的時候,邵全聲才意識到不好了。
——費鞏教授根本沒有在船上。
邵全聲下了船,又在碼頭反覆地尋找,卻始終找不到費鞏教授的身影。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想到,剛剛他去拿行李和費鞏教授分別的那一刻,居然是費鞏留在人世間的最後影像。
這一段經歷,在校長竺可楨的日記裡也有記錄:
費鞏與邵一起,一起宿於林森路309號二樓郭希寅副官(邵之朋友)處。五日晨三點即起,邵與費至千廝門碼頭上躉船。行李已放於躉船貯藏室,邵去貯藏室取行李回來,即已不見費鞏。
02轟動全國的失蹤案,學生認定的好教授
邵全聲當下立刻慌了,他即刻將費鞏教授失蹤的消息報上去。
除此之外,他聽聞浙江大學的校長竺可楨也在重慶,便親自拜訪了竺可楨,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道明以後,竺可楨做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判斷:
費鞏教授不是失蹤,而是被特務逮捕了,需要立刻營救。
竺可楨又是為什麼能立刻做出這樣的判斷呢?這還要從費鞏教授在浙江大學的一段「特殊經歷」講起。
在民國時期,按照當時規定,大學的訓導長是需要國民黨的人才能當的。
但是浙江大學先前一任的訓導長讓學生們十分厭惡,學生們個個都是熱血少年,便直接抗議,讓訓導長下了臺。
在浙江大學尋找新的訓導長人選的時候,費鞏教授就進入到了大家的眼帘中。
浙江大學幾次三番邀請費鞏教授出任新的訓導長,但是費鞏教授是個純粹的學者,對政治不感興趣,也沒有加入黨派,自覺不太合適,於是拒絕。
可不想浙江大學偏要堅持,最後費鞏教授答應自己在不拿薪水的前提下,出任訓導長一職。
作為師長,費鞏教授對於學生可謂是盡心盡力,學生床上有了臭蟲,費鞏親自燒熱水去燙;而學生宿舍的燈光不好,費鞏教授親自設計新的燈,並自費生產發放給同學們,這種燈被同學們稱作「費鞏燈」,可以說「費鞏燈」照明的不只是宿舍,更是當時千萬學生的前路。
而與此相對的,就是當時的政府。
當時政府開始對於費鞏教授出任訓導長還沒有幹涉,可是在幾次想拉攏費鞏卻被碰了一鼻子灰以後,當時的政府才明白費鞏並不是一個容易為財權所折腰的人。
外加費鞏教授對於社會之黑暗經常會發表文章指出來,比如他寫了一篇叫做《容忍敵黨與開放輿論》的文章,就劈頭蓋臉地把國民黨罵了一通。
費鞏很快成為了當時政府的眼中釘。
於是他們給費鞏無端安上了很多罪名,逼迫費鞏辭職,並且安插了特務,時刻緊盯費鞏的行蹤。
其實在出任訓導長之前,費鞏作為一個海外回來的高級知識分子,對於自己即將經歷的事情不會沒有察覺,他曾說過:
「本來天性泰然,乃以是否就訓導長一事而心緒紛煩。出任則可一展抱負,為學生解除痛苦……不出則懼此一席復不得人,莘莘學子拯拔何日,思維再四,夜眠不安。」
從上面可以看出來,費鞏明白自己出任訓導長後面對的是什麼,可是他更看不得學生受到思想上的束縛,於是他還是決定站出來,為學生們保駕護航。
03突然站出來的兇手
費鞏教授深受愛戴,他的失蹤自然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浙江大學的學生群情激憤,要求嚴懲兇手,並喊出了「還我費師」的呼籲,而當時政府迫於壓力,也答應一定會嚴查。為此,國民黨還專門去美國請了大偵探克拉克一起調查,但還是查無所獲。
就在全國都關注這件事情的時候,一個自稱謀害費鞏教授的人站了出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陪伴在費鞏教授身邊的學生邵全聲。
據邵全聲說,自己和老師一路上,費鞏教授一直批評他,他受不了,就將費鞏教授推進了水裡。
顯然,這句話根本沒有邏輯,經不起推敲,邵全聲當然不能治罪,很快,邵全聲被無罪釋放。
那邵全聲為什麼要說出這麼漏洞百出的話呢?
原因很簡單,當時政府急於結案,給社會有個交代,於是就嚴刑拷打邵全聲,邵全聲受不住酷刑,屈打成招。
這個時候,社會上還傳出有人在山上看見費鞏教授隱居的消息,當然這也最後被證實是謠言。
謠言之外,費鞏教授的同事們對於這件事倒是看得非常透徹,他們一致認為,絕對是因為費鞏經常發表文章痛斥社會黑暗,所以才被國民黨逮捕。
除了校長竺可楨一早就指出費鞏教授是被逮捕,浙江大學的教授陶元珍也說過:
「日前在報上看見聞一多氏遇刺的消息,不禁聯想到費鞏。費氏從去年失蹤到現在,已經一年多,始終沒有下落,八成被害死了。聞氏於光天化日之下,在街頭被打死,簡直是被明殺,倒還死得轟轟烈烈的。費氏果真被害,那準是遭暗殺,使得他頂著失蹤人的頭銜,生死不明,家屬連喪也不能發,較被明殺悽慘多了。」
除了浙大的老師們,共產黨這邊也很清楚費鞏教授的下落,在和國民黨談判的時候,共產黨曾要求國民黨釋放五個人,除了大名鼎鼎的張學良、楊虎城、葉挺、廖承志以外,剩下一個,正是費鞏教授。
其實事情到現在已經很清楚了,不論是費鞏與國民黨的矛盾,還是國民黨拙劣地自導自演,妄圖屈打成招,費鞏教授的下落都指向了當時的政府。
然而國民黨對於逮捕費鞏教授的事情自始至終都不承認,這件事情也只能擱置。
事情一連擱置了數年,直到1974年,當時的校長竺可楨去世,費鞏教授的事情依舊沒有具體的真相。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費鞏教授的下落,國民黨沒有直說,但也漏出了些證據:
比如在後來特務的回憶錄裡,他曾記錄過自己和特務頭子戴笠關於費鞏的之間的交談,戴笠說:「費鞏的事情,你還不清楚嗎?」
戴笠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直到竺可楨去世的數年後,費鞏教授的下落才被查明,證據基本都來自於當時特務的交代:
當年費鞏教授確實被一直跟蹤的特務逮捕走的,緊接著就關進了渣滓洞,因國民黨怕後來偵探調查,於是在美國偵探來之前,就秘密處死了費鞏教授。
1978年,費鞏教授被正式追認為烈士,他失蹤那年只有40歲。
費鞏教授的那個學生邵全聲,後來成為了浙江省語文教研室的主任,1995年去世。
據費鞏教授的兒子回憶,他印象中父親剛正不阿,小時候,父親會對他講嶽飛精忠報國的故事,還會讓他每天到三樓去臨摹字帖。
費鞏兒子清晰地記得,當年他父親讓他臨摹的是《正氣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也許,這就是費鞏教授最好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