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作者來到河南省汝陽縣,和當地公益夥伴「胖胖瓦罐」一起看望山溝裡的盲人劉順大叔。來到大叔家的時候,剛好是中午,胖哥熟門熟路的拿起一塊磚頭,在牆上敲了起來。
看到作者不明所以,解釋說:「劉順大叔不僅眼睛看不見,耳朵也不好,他一般不是在臥室,就是在廚房,用磚敲牆,是給他打招呼最好的辦法。」敲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答應,鄰居一位大娘走過來說:「在家呢,剛才還見他呢。」說著也敲起了鐵門。
院子裡有人大喊一聲:「來了,來了,聽見了——」聲音非常洪亮,開門後,大叔問:「誰呀?是建規(建國)不是?」胖哥應了一聲:「不是,看看還認得我不認得?」「哎呀,是你呀,你不是城裡來的嗎?來來來,趕緊回家。」說著抓住胖哥的手,往院子裡拽,把胖哥拽的一個趔趄。大叔應該是正在廚房做飯,兩隻手弄得都是黑鍋灰,緊緊拉著胖哥的手,使勁的晃:「哎呀,我都想死你們了,你知道吧?」
胖哥帶來了網友郵寄的兩雙布鞋,大叔興奮地不得了,像一個孩子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玩具,試完左腳試右腳。現在天氣已經漸涼,大叔還是光腳板穿著黃鞋,胖哥看了以後說:「這次忘記了,下回過來了,再給他買幾雙棉襪子。」
大叔聽力不好,不知道院子裡站了幾個人,我們也被大叔的熱情勁兒嚇傻了。看他拉著胖哥的手,雙手緊握,用力的搖晃,胖哥有些吃痛的皺了一下眉頭,咬著牙任憑大叔發洩興奮之情。好不容易鬆開了,胖哥遞上我們帶的方便麵,大叔上下摸了一遍,問:「這是啥?」「方便麵。」「方便麵是啥?你說的我聽不懂。」
胖哥好一番解釋,大叔明白了:「哦,是麵條,煮鍋吃呢,還是咋吃呢?」胖哥拿起來一袋,對大叔說:「撕開,直接就可以吃了,跟上回來給你帶的餅乾一樣。」「那中,那中!」說著,撕開一包,不由分說塞在胖哥的懷裡:「你吃,你也得吃,你不吃,那會能對得起我?」胖哥扭頭向作者解釋道:「大叔可能沒有吃過方便麵。」
平常咱們覺得很普通的東西,也許在山裡,並不是那麼容易得到。」
大叔強迫胖哥必須吃掉一包方便麵,胖哥用包鞋的塑膠袋冒充,被大叔識破了。「你咋弄這哩,包搗我(別騙我),這袋子硬邦邦的,那是啥布袋,不中,你吃!」作者只好到門口垃圾堆上找了一個方便麵袋子,遞給胖哥,希望「糊弄」過劉順大叔。大叔接過袋子,有點懷疑,卻認可這是方便麵袋子。
胖哥把撕開的方便麵遞給大叔,讓他吃,大叔抓了一把,塞進嘴裡,連連點頭:「嗯,好吃,這好吃。」大叔今年60歲,眼睛是18歲的時候修水庫,工地炸石頭,啞炮了,大叔跑過去檢查,被炸壞的。當時的縣長來家裡慰問過,大叔認為我們還是那個縣長派來的,還詢問縣長現在怎麼樣了,還在不在汝陽……
趁著他們說話,作者到廚房看了一下,地上到處都是樹葉子、芝麻杆、玉米杆等柴禾,如果灶臺裡面的火柴頭掉出來,很容易引燃柴禾。鄰居告訴作者:「老犟麼,他就一個人,五保戶,鄉裡叫他去敬老院,他說啥不去。都嚇唬他,說給他老房子扒了,看他去不去,就那也不中。他沒有房子,就這房子還是他侄兒家的。誰說也不聽,沒門兒。」
掀開鍋蓋,裡面是白水煮紅薯,還沒有煮透,冒著熱氣。鄰居說:「眼看不見,做飯就是胡對整呢,摸著啥吃啥。過年了,上級給他拿的米、面,他都做不成。你們拿的方便麵,怪適應他。」
感覺到我們在,大叔硬著嘴,說自己已經吃過飯了,就連那一袋撕開的方便麵,也擰緊袋口,裝進上衣口袋。我們推說有事要走,離開大叔家的臺階,躲在一邊。大叔在地上四下摸了一把,抱起箱子,進屋放到自己的床上。嘴裡說著:「哎呀,真是呀,人家給我拿真多這,我得給他們送點兒。」
找到自己的拐杖,大叔拿了一包方便麵,揣進懷裡,蹣跚著走出大門。我們在旁邊跟著,打算看看大叔去哪裡。
隔壁女主人正在和作者說話,大叔先小聲喊了幾聲:「小姑,小姑……」沒聽到大娘的回應,大叔提高了聲音:「小姑,你在家秒(方言:沒有)。」得到確認後,大叔從懷裡掏出來方便麵,遞給大娘:「人家又來了呀,給我拿的這,你嘗嘗。」大娘拒絕,說:「你沒吃過,你吃吧!」沒想到大叔突然小孩子上身,撒嬌說:「小姑,你嘗嘗麼……」還裝作要拿拐杖打的樣子,大娘只得笑著接下。
盲人大叔得到「好東西」如此分享。
給鄰居送過之後,大叔又回到家裡,再次往懷裡塞了幾包,摸上村裡的公路,用拐杖探路,走過半個多村子。
「建規(建國),你做飯沒有?你看我給你送啥好東西來了。」建國是老人的侄兒,孩子在外地打工,妻子在縣城接送孫子上學,也是一個人在家。劉順大叔住的就是他的房子,有了好吃的,也趕緊送過來。
建國不接大叔的方便麵,劉順大叔不願意了,罵了一句,硬塞在建國手裡:「那有光興你家做了好吃的,給我送,我都沒啥還你呀,娃子。這不是人家給我送的,送了多大一箱。你吃點,你吃點了,我心裡好受點兒,要不我心裡頭老不得勁。」「俺這叔呀,木法說,命苦……」送走大叔,建國大哥拿著方便麵,眼睛溼潤了。
我們是行走豫西山村的攝影師,聆聽來自偏僻角落裡的聲音,我們不接受捐贈,也沒能力給遇到的每一位老人進行幫助。每一次進山,會在車上準備十幾箱方便麵,原本只是想如同鄉村走親戚一樣,留下簡單的禮物,沒想到,60歲失明大叔,還沒有吃過方便麵,得到之後的處置,更是令我們非常驚訝,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