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支球隊應該繼續贏下去,而且因此需要一些改變。我認為在這三年之後需要的是另一個周期,或許該有新的方法,因此我做出了這個決定。」 ——齊達內
【王者軌跡:天生贏家的奇幻之旅,白衣佩普的三重夢境】
在皇馬遭到瓜氏巴薩全面壓制的時代,弗洛倫蒂諾在接受採訪時曾不止一次表示,白衣軍團也需要擁有自己的「瓜迪奧拉」和「拉瑪西亞青訓精英」。復興大業不可能一蹴而就,皇馬需要首先從競技成績上取得突破,再謀求更高層級的風格養成。弗洛倫蒂諾將整個銀河二期的建設計劃分為了三個階段,穆裡尼奧的出現迅速縮小了皇馬與巴薩之間的差距,安切洛蒂的到來則讓皇馬在自己熟悉的領域找回了贏球的節奏,擁有皇馬DNA的貝尼特斯和他打造的「新五鷹」沒能完成更高層級的目標,卻陰差陽錯地將原本屬於弗洛倫蒂諾長線計劃的齊達內推上前臺。
擁有天生贏家的氣質,具備創造歷史的條件,齊達內沒有因為「救火隊員」的身份而妄自菲薄,他將挑戰和意外看作是機遇與財富,他的潛力和天賦遠遠超過了人們的想像。做人一地肝膽,做事不懼艱險,齊達內能夠在光怪陸離的世界中獨樹一幟,在物慾橫流的時代裡獨善其身,他的身上具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古士之風,擁有一種超然於塵世的魅力。
儘管在輿論面前刀槍不入,但齊達內卻是一位敏感又固執的理想主義者。他在上任之初就以瓜迪奧拉為標杆,以驚人的速度和效率予推進皇馬的技術化升級與改造。在適時變通拿下第一座歐冠獎盃之後,齊達內終於在執教一線隊的首個完整賽季中實現了競技和風格上的雙豐收,然而,皇馬在2017/18賽季前期經歷的巨大滑坡將齊達內從夢中驚醒,依靠過往數十載積累下的經驗,齊達內成功帶領球隊實現軟著陸,但皇馬在歐冠淘汰賽階段展現出的足球質量已經今非昔比了。
(三座歐冠,三重夢境。)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在很多年後或許會以「急流勇退」的字樣來形容齊達內的這次告別,然而,早在半年前皇馬遭遇內戰危機的時候,齊達內就已經在私下裡做出了無論如何都會在賽季末交出教鞭的暗示。三冠加身後鋪天蓋地而來的是無盡的鮮花和掌聲,見慣了大世面的齊達內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儘管還有很多的榮譽和紀錄等待他去爭取,但齊達內已經失去了繼續堅持下去的源動力,因為他已經無法忍受從巔峰開始滑落的感覺,他的美麗足球之夢也已經消弭在了輝煌時代的終章段落裡。
【夢之啟航:「早產兒」語出驚人,重拾遺產力保前程】
「我想讓大家享受每一場在伯納烏的比賽」。——齊達內
從表面上看,是因為未能在2015年11月的新一輪換帥大潮到來前就解僱貝尼特斯,導致白衣軍團錯失了包括克洛普、孔蒂和勒夫在內的一眾名帥,作為2020計劃一部分的齊達內被提前推上了前臺。然而,細心觀察的人們不難發現,自2009年隨弗洛倫蒂諾重返皇馬之後,齊達內就已經轉入皇馬的幕後工作,兩人迅速在建設新皇馬的大方向上達成了一致。法國人在接下來數年間跟著多名皇馬主帥學習戰術和管理技巧,為成為了真正的豪門統帥做準備。沒有完整的休賽期進行備戰,也沒有清晰明確的體育方向指導建設,兩位主帥留下一套特點鮮明但非常脆弱的陣容,對於臨危受命的齊達內來說,在2015/16賽季中期接手皇馬看似倉促,其實只是比他預想的節點提前了一點而已。
(從救火隊員到功勳教頭,齊達內在兩年半的時間內完成了驚世之舉。)
貝尼特斯時代的皇馬已經刷新下限,齊達內擁有比較寬鬆的空間,他只需要利用這個半賽季邊打邊學的「實習期」提升自我,取得一個較為體面的成績便足以交差。不過,好勝心極強的齊達內顯然是不甘於只是為他人做嫁衣。作為一名以雙重身份參與過兩期銀河戰艦建設歷程的白衣功勳,齊達內對皇馬俱樂部的傳統和老弗爺的處事風格自然是了如指掌。他不僅要帶領皇馬在雙線戰場爭奪錦標,還希望在短期內塑造成一種具備明晰辨識度的足球風格,為自己爭取一份長期執教合約。
BBC只要沒有傷病就會同時首發,技術型中場擁有很高的戰術權重,球隊將用攻勢足球風格去爭取勝利,齊達內上任後不久就為皇馬定下了基調。2015/16賽季的次回合馬德裡德比是齊達內執教一線隊後首次面臨的強強對話,這場比賽的失利讓齊達內意識到了文官中場的局限性,他在隨後的比賽中將卡塞米羅加入了主力陣容組成了「典禮中場」,C羅和貝爾繼續像安切洛蒂時代一樣在強強對話中戍邊防守。在做客諾坎普以及歐冠決賽對陣馬德裡競技的比賽中,皇馬主動地獻上控球權,依靠穩健的防反取得了勝利。短短的140天時間不足以幫助齊達內勾畫美麗足球的藍圖,皇馬依靠安切洛蒂和貝尼特斯的遺產完成了蜷取。能夠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率隊奪取第11冠,齊達內的贏家氣質彰顯無遺,但奪冠的過程卻無法令他感到滿意,他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
【夢之高潮:菱鑽之光閃耀歐陸,美麗足球步入現實】
「我們有24名球員,這對於我來說是個難題,因為我每場比賽都要安排出上場的陣容。我們有著非常強大的陣容,每一個人都很重要。」——齊達內
弗洛倫蒂諾時期的皇馬一直缺乏清晰而明確的體育方向,球隊從不缺乏明星,但卻無法在戰術風格上引領潮流。巴塞隆納和馬德裡競技的成功說明了辨識度極高的戰術體系,不但是豪門不可或缺的門面和標籤,還是控制投入並長期保持競爭力的關鍵。弗洛倫蒂諾重啟「齊達內+帕文」政策,這意味著皇馬已經不能單純地依靠燒錢來維持戰略均勢,他們必須在長期風格養成方面補上落下的功課。
齊達內在救火賽季的表現令人想起了博斯克,當他首次帶領皇馬完成一個完整的賽季後,法國人將一種完全屬於自己的執教風格呈現在了世人面前。陣型打法靈活多變,四大10號齊聚首發,齊達內將兩位「美學」大師瓜迪奧拉與安切洛蒂的特質雜糅一體,開創了一種全新的足球風格。雙冠王只是其成功的註腳,大量技術型球員合作後產生的奇妙化學反應,才是齊達內夢境中的高潮部分。
據不完全統計,齊達內2016/17賽季嘗試過的陣型至少有七種,除了繼續使用安切洛蒂的433和4222,以及貝尼特斯的4231,齊達內還嘗試了菱形442和352,並專門為B隊打造了4141。放眼當今足壇,能夠在一個賽季中變幻出如此之多花樣的主帥也只有瓜迪奧拉和圖赫爾等寥寥數人。同樣是主打控球,瓜迪奧拉的求變更多的是為了突破自我,而齊達內看重的是如何充分發揮資源優勢尋求最優解和多重路徑,以期將大部分球員的最佳狀態留到歐冠決戰期,因為兩位完美主義者對待戰術試驗的態度是不同的。
(總進球數和勝率不及2011/12賽季,但皇馬在比賽中展現出的足球質量卻是毋庸置疑的,齊達內兌現了諾言。)
連續63場比賽破門,全隊共計20人次取得進球,齊達內兌現了上任伊始打攻勢足球的承諾,昔日穆帥時期的「反足球」先鋒在不經意間已經接過了傳控足球的大旗。齊達內在安切洛蒂時代22連勝期間形成的成功經驗的基礎上著重強化了球隊的優勢環節,技術型中場+衝擊型鋒衛的組合構建了立體進攻的藍圖,突破了傳統控制型足球套路單一的瓶頸,適時地謀略加成和針對性防守部署令球隊在強勢之下保留了變通能力,這種在足球風格建設上取得的非凡成就,或許是比幾個冠軍獎盃更加珍貴的存在。
以上賽季次回合馬德裡德比為起點,齊達內在強強對話中的思路就發生了重大轉變,他不再像剛剛接手一線隊時那樣考慮如何針對性限制對手,而是偏重於依靠積極主動的控球和進攻來壓制對手。儘管次回合國家德比遭遇「反絕殺」,但皇馬在伯納烏敢於和巴薩打對攻的表現還是贏得中立球迷的喝彩,在加迪夫面對技術能力和爆點效應稍遜的尤文圖斯時,白衣戰士終於能夠將齊達內的夢想付諸實施,皇馬在控制與提速之間自如切換時的出色表現,不禁令人想到當年夢三巴薩與曼聯的巔峰對決。
【夢路迂迴:蜷取的三冠之旅,通靈者遙知前路】
「這一切都比看起來簡單明了,你要知道有些階段該在什麼時候停下來。我這樣做是為了球隊好。我覺得對我來說明年再奪冠就很難了。」——齊達內
齊達內的美麗足球之夢始於國家德比,同樣也終結於國家德比。皇馬能夠在季前西超杯中的取勝方式不是對攻和控球,而是防反和壓迫,白衣軍團並沒有用巴薩的方式去擊敗巴薩。外界的盛讚讓齊達內和他的弟子們都產生了錯覺,全隊上下對即將到來的危機缺乏警覺。
沒能拿下囤兵低位的貝蒂斯和馬德裡競技,也無法破解赫羅納和熱刺的高位壓迫,任何球隊都能給鋒線乏力的皇馬製造麻煩。然而,連續的失利沒有讓齊達內屈服,在2017/18賽季首回合國家德比(2017.12.24)中,法國人將他發明的菱形442體系壓榨到了極限:比伊斯科更具能量的科瓦契奇在中路往來衝突,C羅用大範圍跑動覆蓋中路和邊路,克羅斯和莫德裡奇像「黑又硬」的BB2中場一樣猛攻禁區……
恢弘的45分鐘之後是突然「斷電」的15分鐘,皇馬沒能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率先打破僵局,效率更高的巴塞隆納利用一波快攻帶走了比賽。這場比賽的結果不僅導致聯賽冠軍爭奪提前終結,也對兩家的賽季戰略規劃和戰術建設方向產生了重要影響。加迪夫大勝的光芒過於耀眼,以至於人們已經不太記得皇馬在卡爾德隆歐戰收官中的驚魂30分鐘,以及兩戰安式拜仁時的艱難。首回合國家德比的失利不僅讓皇馬早早退出了聯賽冠軍爭奪,還讓齊達內徹底地跌落凡間,他不得不面對歐冠盟主已經無法主動壓制對手的殘酷現實。
外界對於皇馬為何會遭遇斷崖式下滑可謂是眾說紛紜,從表面上看來是由於鋒線效率的急劇下滑,從深層次上來說就是齊達內執意推進控球戰術,放大了技術型中場與衝擊型鋒衛混搭形成的排斥反應。對手逐漸熟悉了菱形442運轉規律且更多的球隊傾向於選擇密閉低位空間遏制雙前鋒的情況下,皇馬並不成熟的小球打法很容易陷入無效傳控的不良模式,齊達內對細節的放任和對球星的依仗,導致他無法像瓜迪奧拉一樣玩轉「列位式」,皇馬的控球戰術不具備持續完成裂變和進階的條件。
就像史上那些著名的王朝球隊一樣,本賽季的皇馬就處於核心中軸老化但俱樂部依然在竭力追求他們的剩餘價值的尷尬階段。BBC組合已經名存實亡,莫德裡奇和克羅斯失去了打持久戰的能力,身兼兩職務馬塞洛和卡瓦哈爾為體系所累變得傷病頻繁。當年的瓜迪奧拉在掌舵巴薩第四年時感覺到了疲憊,齊達內在執教皇馬第三年時就觸碰到了天花板。
在沒有合格邊鋒的情況下,齊達內要解決攻堅和提速難題只有啟用雙前衛配置。阿森西奧&巴斯克斯組合剛剛出爐時光芒四射,6-0摧毀希臘人競技、5-2大勝皇家社會、7-1大勝拉科魯尼亞、5-3重創皇家貝蒂斯、4-0擊敗阿拉維斯以及6-3大勝赫羅納的比賽,皇馬本賽季取得大捷基本都有兩位超級替補的參與,他們並不總能成為主角,但在戰術領域起到的推動作用卻是不可估量的。然而,在聯賽中無往不利的平行442,到了歐冠賽場就成為了夯實防守根基的保障。
在依靠經驗淘汰巴黎聖日耳曼之後,齊達內從對陣尤文圖斯的系列賽開始回歸「保守」。皇馬連續兩輪依靠頑強的防守涉險過關,就是優先考慮限制對手的產物。在面對尤文圖斯和拜仁的比賽中,皇馬沒有做好主動進攻、寸土必爭的準備,包括C羅、克羅斯、本澤馬在內的絕對主力對特定配置的依賴愈發明顯,過多的「奢侈品」球員聚集在主力陣容中,齊達內斟酌再三後選擇穩守反擊,為此他不惜犧牲C羅(單箭頭)來為中場球員製造空間。
在經驗更加老道的阿萊格裡和海因克斯面前,「戰略陰謀家」瓜迪奧拉原形畢露,追求美麗足球的冠軍教頭淪為 「補鍋匠」。齊達內只能在努力維繫球隊下限的同時等待對手犯錯,將決定球隊命運的權杖交到巨星手中,這種身份上的降格令高傲的法國人無法忍受。令齊達內稍感欣慰的是,當球隊無路可退只能孤注一擲力拼歐冠時,那些並肩徵戰多年的球員能夠擱置爭議,團結一致完成淘汰賽七戰通關。
【夢的終章】
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很少有教練會在皇馬還需要他時選擇離開,也很少有完美的人選能夠作為皇馬主帥的標杆。在弗洛倫蒂諾時代的列位主帥中,奎羅斯、盧森博格、卡馬喬和胡安德-拉莫斯完全達不到豪門的要求,卡佩羅、佩萊格裡尼、穆裡尼奧和貝尼特斯業務能力不俗但缺少皇馬DNA,博斯克和安切洛蒂可以贏得輿論擁戴卻無法獲得主席認可,能夠以球員和主帥的身份兩次將皇馬「炒魷魚」,齊達內的能力和魅力可見一斑。
齊達內最終還是沒能做成皇馬的「瓜迪奧拉」,因為追求完美所以容不得半點瑕疵,因為愛得深沉所以才會為其思慮良多,當心愛的球隊必須要徹底和過去告別才能迎來新生時,齊達內毅然選擇放手,他要用這種方式為皇家馬德裡的重建大業送出最後一記「助攻」。這就是齊達內,一位譽滿加身,受眾人擁戴,卻又能始終保持謙虛謹慎態度的主教練,一位不忘初心且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純粹足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