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強/文/圖
爺爺是家族裡我最敬重的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爺爺是九十歲上壽終正寢的,離我們而去已整整二十多年了。儘管如此,他的音容笑貌卻始終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們家人老幾輩都是本分人。爺爺--張同和,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民。沒有幹過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留下很多物質財富,卻留下了他吃苦耐勞,大度隱忍,勤儉持家,獨立自主,踏實肯幹的品質,他的所作所為卻給他的子孫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爺爺雖然吃苦耐勞,但卻落得了一個好身體。儘管人到了九十歲卻依然是身板硬朗,筆直不屈,耳不聾眼不花,精神矍鑠。他的一生從不糊塗,即便是去世前頭腦卻始終保持的很清醒。解放前我的祖爺聽說是個教書先生,後來棄教回家靠放羊致富,治買下不少土地,可從來沒有剝削過誰,靠自食其力,顧著一大家子吃喝,少有積蓄,日子過的殷實,那時已被稱上美氣戶。解放初期,爺爺被錯劃成被鬥中農,挨過批鬥,但他始終誰都沒有抱怨過。直到被政府糾錯改為下中農,確定為貧下中農的團結對象,爺爺才免受其繼續被鬥之苦。
爺爺一生育有四男一女,憑著他的做瓦盆技術養活一家子,苦於孩子多顧不過來,聽本家姑姑回憶說,一直於大冬天孩子們穿著的鞋都露著腳趾頭。俺親姑死得早,以致於我們都未曾見過面。爺爺和奶奶一生不擱,說奶奶老疙瘩好嘟嚕,常常為了家庭瑣事,是互不相讓吵得不可開交。奶奶命短沒有熬過70就去逝啦,剩下爺爺孤單一人過日子。但爺爺為了不給孩子們增加負擔,一直堅持過著自作自食的獨立自主生活。直到80歲上,孩子們勸他做不動了輪著過吧,他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爺爺一生雖然沒有多大本事,但為所有的子女找到了一條謀生之路。大兒子我大伯做過教書先生,後來棄學不教,學當了廚子,吃香的喝辣的也沒咋受饑荒。我父親沒有學到專業技術,但在農業活上也是個行家裡手,在馴服牲口上也是個好把式。我三叔四叔倒是繼承了爺爺的手藝,總之四個兒子都學有獨立生活的本事。儘管都是出力活,但不乏是一條謀生的出路。
爺爺是個很講究的人,儘管沒了奶奶照應可經常打理得乾乾淨淨、板板正正,從不討人嫌。爺爺是個閒不住的人。兒女們都成家立業不缺他吃不缺他喝,但他卻從不停閒,他有個自製拐棍,下面弄個帶尖的鐵絲,為的是撿廢品時不用彎腰。他經常出門拿個塑膠袋,走到哪裡撿廢紙、廢塑膠袋到哪裡。這也成了他的一項特殊收入。積攢多啦就讓父親用車順腳拉到鎮上賣。賣下錢在鎮上買個鍋盔吃上碗羊肉湯,改善一下生活。但他從不向子女們要吃要喝,輪流到誰家吃飯,不管熱量、鹹淡、軟硬,從沒因挑食落過閒話。爺爺的幾個子女原來都住在一起生活,隨著家裡添丁進口,人越來越多,很是擁擠。後來農村興打宅基地,都分散出去居住,近的有幾百米,遠的上千米,只有四叔和他住一個院子。儘管如此,既是讓孩子們輪流管飯,他從不往子孫家住,一來怕給子女們添麻煩;二來怕孩子們嫌棄。爺爺把所有房產都分給了子女們,自己僅留下一間小平房居住,他自己買口小鍋、買點米麵,遇到颳風下雨自己不願出門的時候就自己做點,不掏擾孩子們。
吃苦耐勞是爺爺的本分。他是個總閒不住的人。村子裡的河灘、邊角仡佬到處都有他開墾的荒地。爺爺年齡大拿不起一般的農用工具,他就找人打一個既輕便又好使的钁頭、鏟子、鋤頭等專用工具。一有功夫就到河灘裡刨啊、壘呀,硬是在河灘裡圈出了一塊一塊的荒地,爺爺在荒地裡種下的菜總是吃不完。他把治理好的地都分別分給了孩子們去種。聯產承包責任制初期,這些地很管用,種的菜總是吃不完。也節儉了家裡不少開支。
不善顏笑,少言寡語,一臉嚴肅。卻深得孫男孫女們喜歡。爺爺生前愛把掙得的錢買些糖果、花米球之類的食物放在兜裡,遇到孩子們便會一一分發,而且是不偏不倚的分配。因此,總有一大幫孫男孫女們圍在身邊,老爺長老爺短的叫著。爺爺非常講公道,孩子們多誰也別想多吃多佔,該是你的不要也得送給你,不該給的多一粒都不行。
我和母親脾氣倔,別人的東西不該要的從不眼氣也不會去強求。記得小時候夏末的一次晚上,母親和妯娌幾個還有孩子們在大門口納涼,爺爺從臨汝鎮趕集回來順帶了些花米球。到了門口孩子們都圍著要吃的,小時候本身我就怯生,加上我們平時同爺爺溝通少,也不願意粘他,唯獨我圍在母親身邊沒有動,嬸嬸們也在一旁攛掇著讓我也去找爺爺要。可我就是無動於衷,母親倒也不勸我。可爺爺還是沒有忘記我,有的孩子要了一次還想要,爺爺卻不給,應是喊著我的名字,主動找到我的跟前把應該給我的那一份強塞到了我的手上。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爺爺是個細心之人,哪怕是一個花米球、一粒糖他都會去認真的對待,他知道這些稍不注意就會引發家庭矛盾,成為不和諧因素。
1996年秋末,對於我們當時的大家庭來說最大的損失莫過於三叔的去世。三叔在我們村也稱得上是場面上的人。聯產承包責任制實行後,隨著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塑膠、鋁製等產品的大量生產,三叔的瓦盆製作生意逐漸蕭條下來。於是三叔在全村第一個發展了四輪車,做起了販煤生意。三叔就是在販煤過程中因車禍而送了命,那年也不過50多歲。
老來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對於爺爺來說應該是沉重的打擊。三叔出事的消息剛開始沒敢告訴他,怕他撐不住。但到該出殯的那天再也不能隱瞞了,總得讓他最後見上兒子一面吧。不得以只好把這個事實告訴他。全家人都為他捏把汗,怕他挺不住。結果爺爺倒是顯得很平靜,他在看了三叔後,強忍著痛苦,留下了兩行老淚,告訴家人,你們別怕我能挺得住,既然他不管我走啦,我也沒有啥值得留戀的,就任他去吧。其實爺爺內心的痛是無法言表的。但他在表面上卻始終沒有表露出來。爺爺的大度隱忍是一些常人難以承受的。
簡樸低調不張揚,是爺爺一生保持不變的風格。爺爺活到了八九十歲,過到了四室同堂,一家三十多口人,卻從沒有過過一個生日。生前家人多次準備給他過生日,都被他一次次給拒絕啦。爺爺這一生沒有大的病災,頭疼腦熱的從沒出過村治療,就連鄉鎮衛生院也沒進過。每次的感冒拉肚子都是在村衛生室用點藥就行啦,嚴重的打個針掛個點滴也沒出過村。爺爺去世時我們全家都已經搬到城裡居住啦。聽家裡人說,爺爺的病當時也就是拉肚子痢疾,但到最後爺爺死活都不讓孩子們看病啦,說到底他是怕他的病再拖累孩子們下去。就這樣,爺爺在哪年的春天,離我們而去。不知何故,直到今天,我都為沒在臨終前見到爺爺一面而遺憾。
不知不覺二十多年過去啦,卻總也忘不了爺爺那點陳年往事,雖說是家長裡短,談不上經典,但他始終在撞擊著我的心靈,在我的腦海裡不停地翻騰。直到今天我把它寫出來告慰爺爺的英靈,才如釋重負。農曆己亥豬年十月一日祭祖節臨近,順祝天堂裡的爺爺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