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村上先生雙手放在膝蓋上,深深鞠了一躬。作為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酒店——渡月亭的主廚,他的一舉一動無不流露出日本和風文化的特色。
坐落於日本京都嵐山腳、桂川河左岸的渡月亭溫泉酒店,是「京都遊」的熱門酒店,小庭院、榻榻米、溫泉池、京都料理都是這裡的特色。當然,對日本人來說,庭院、榻榻米算不得什麼,但對我而言,面對這一切,就好像鑽進了日本動漫《哆啦A夢》中野比康夫的家,既熟悉又陌生。
水邊停著的小艇,可以帶遊客從另個角度遊覽京都。
懷石料理的悠久歷史
大山幸子是陪伴我們京都行的日本女孩,細長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有著與九十年代日本著名女明星廣末涼子相似的容貌和笑容。如同伴阿貴所說,大山一笑,感覺京都的河水都變得更加淵澄、山林變得更加蔥鬱了。
在湘西山城生活多年的我,卻由衷感到不安,總覺得「大山」這個名字太過粗獷,似乎一咧嘴就會導致山石跌落。
大山告訴我們,來這裡遊玩,如果不試試正宗的京都料理就太可惜了。
京都料理,最為著名的種類便是大名鼎鼎的懷石料理。相傳日本安土桃山時代,「天下第一茶匠」千利休創立茶道時,為了讓茶的味道更加乾淨質樸,要求品茶前,先準備簡單的飯食供客人享用。這種茶前用餐講究的是「一汁三菜」,內容包括一道湯品、一道刺身(生魚片)、一道煮菜、一道炸菜或烤菜。為了凸顯茶道本身的精彩,菜品都很清鮮。當時,這種飲食方式被稱為「會席」。
千利休的茶道受到王公貴族們的喜愛,但對於茶道所提倡的靜心寡慾,習慣了熱鬧奢華的大名(日本古時封建制度對領主的稱呼)們並不適應。直到江戶時代的元祿時期,茶前料理逐步演變成燈花佐酒、載歌載舞的風格。
之所以叫懷石,據說當時京都寺廟裡的僧人為了修行悟道,每日飲食少而清淡。一些年輕僧人為能抵禦飢餓,便將溫暖的石頭捂入懷中,通過熱量減輕由於飢餓引起的不適,所以民間稱之為「懷石」。
精緻淡雅的懷石料理。
「借用了茶懷石的理念,茶前料理也就慢慢演變成今天的懷石料理。」大山介紹完懷石料理的來歷後,京都已然華燈初上。
阿貴趕緊接話:「對呀,他們一定是餓了,大山也餓了吧?我們快去吃飯吧!」
「菜品有些清淡,
有沒有辣椒醬?」
順著河岸、跨過小橋,就可以見到渡月亭溫泉酒店。此時,身後傳來悠揚的笛聲,曲調充滿了憂傷。音樂來自一艘沿河而下的小木船,船頭立著一位頭戴鬥笠的男人正在深情地吹奏。阿貴問大山:「出什麼事了?那位『俠客』怎麼把笛子吹得這麼悽然?」
大山笑著說:「沒出什麼事,這只是日本傳統音樂的一種風格罷了,可以給我們的用餐助助興。」
脫鞋後走在酒店的木地板上,順著窄小的長廊一直走,不消片刻就到了用餐地點。這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和室,裡面擺了十幾個小案臺,素雅的氛圍充斥著整個空間,服務員將樟紙門拉上後,客人盤腿席地而坐。
「感覺要上書法課了。」阿貴偷偷說,他緊挨我坐,擔心因不懂禮儀而出洋相。我安慰他,注意細嚼慢咽就行,據說日本高檔料理分量不多,吃太快可能難以消除飢餓感。
門外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大家立刻安靜起來。村上穿著整齊走進屋來,片刻,菜陸陸續續上案。
從前菜到燒烤,從煮物到醬湯,每一件都堪稱藝術品。刺身鮮甜綿軟,置入口中,仿佛吃的不是魚肉,而是夾雜了檸檬清香的奶油果;烤鯛魚鹹香中帶點橄欖香,細品下還有羅勒的味道;而用海鹽醃製過的三文魚,魚皮被煎至焦黃,筷子剛觸碰上,一股「滋滋」的油灼聲便傳入耳中。
不過菜品的味道確實有些清淡,我詢問能否加勺辣椒醬,我解釋:「菜的味道非常好,就是太淡咽不下。」眾人掩嘴而笑,阿貴扭過頭,露出嫌棄的表情。
飯罷,酒勁微起,我回房拉開木窗,看到街道上越來越多的行人,紛紛往河邊趕去,遠處的河岸燈火點點,嬉鬧聲連綿不絕。
渡月亭酒店服務員跟作者一行道別。
清晨巧遇渡月亭主廚
翌日一早五點,我踮腳輕輕來到酒店溫泉室,準備泡一泡。可推門一看,這不就是老北京的澡堂子嗎?於是我瞬間改變主意,決定去街上轉轉。
順著河岸溜達,河裡的「俠客」早不見蹤影。一位中年人穿著運動服跑來,我仔細一看,這不是村上先生嗎?他也很快認出了我是那位要求辣椒拌壽司的客人。
「早上好呀!」村上用英語問候,「睡不好嗎?」
我連連擺手道:「不,我只是想看看清晨的京都。古人為修行也時常早起,此時的京都應最接近初貌。」
村上笑了笑,似乎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補充了一句:「京都料理有辣醬嗎?京都人能吃辣嗎?」
村上想了想告訴我,京都人吃辣喜加山葵,辣椒更多用以佐色。懷石料理也分門派,但大多選用當季的食材,還是以還原本身味感為第一要義。
我們邊聊邊走,回到酒店,已到告別時分。店員們在路口向我們道別,阿貴也依依不捨,頻頻回頭望著大山揮手。「一定要來中國找我!」他揉揉眼睛大聲說。這一切都像是電影《寅次郎的故事》中的橋段。計程車載著我們駛離酒店,窗外的朝霞五彩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