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中的讀音是否應該改變?應該尊重自古至今的這些規律

2021-01-11 北晚新視覺網

2月18日,某網站官方微博在其博文中稱部分漢字讀音改變,提醒用戶「不要讀錯」。一時間引起沸沸揚揚的討論。之後有媒體進行報導,稱網上正在被熱議的文章有不實之處,其中涉及的多個讀音修改出自2016年國家語委對我國第三次普通話審音後修訂的《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教育部相關部門也對此進行正式回應稱:「改後的審音表尚未通過審議。」現在,筆者姑且不論此次討論起因的細節,就只談談漢語中文字和讀音的關係。

閆巖

《毛詩》內頁。更改讀音古已有之,宋代學者就曾為了押韻而更改《詩經》中的讀音 TAKEFOTO供圖

在表明我自己關於此事的觀點之前,先來說一個明朝人的故事。這個人叫陳第,是個福建的讀書人,後來他寫了一本書,叫《毛詩古音考》。為什麼要寫這本書呢?簡單說,是為了反對宋人的「葉(協)韻」理論。所謂「叶韻」,就是宋人覺得古詩(主要是《詩經》)中有很多地方不押韻,為了押韻,就改變了某字的讀音。比如,《詩經·行露》中有這樣幾句: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

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宋儒朱熹主張,第一段裡「誰謂女無家」中的「家」應讀作「谷」,從而與第一段中「屋」、「足」押韻。第二段的「家」應讀作「空」,從而和「訟」、「從」押韻。從此,宋人讀音便越改越多,越來越隨意。陳第很不欣賞這種不講規矩的事兒,於是就寫了《毛詩古音考》,頗有「你們不要胡改」的潛在意思。

陳第給這本書作了自序,有這樣的說法:「士人篇章,必有音節;田野俚曲(指民歌俗曲),亦各諧聲,豈以古人之詩而獨無韻乎?蓋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至。故以今之音,讀古之作,不免乖剌(違逆,不和諧之意)而不入,於是悉委之葉。夫果出於葉也?」

說了這麼多,我想表達的觀點其實和陳第自序裡面講的一樣:漢字的讀音是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始終在變化的,這是自古至今都存在的規律。但是是否改變字音,要看時間跨度的長短:屬於古代漢語範疇的,應該尊重歷史上的規律;屬於現代漢語範疇的,則應該尊重現代規律。比如「一騎紅塵妃子笑」的「騎」就不應該改讀「奇」音,而應延續讀「寄」音,但蕁麻疹的蕁改讀「尋」是可以接受的。

之前網友們爭論比較激烈的一個問題是古詩詞中的讀音是否應該改變。這裡要說明的是,古詩詞中的語音比日常交流中的語音發揮著更多一重的作用:日常交流中的語音只擔負表意的作用,聽得懂就可以,但古詩詞中的語音除了表意的作用以外,還肩負著音樂性的審美作用,因此改變其讀音更需要慎重。

這就像一塊磚頭,如果它只是用來蓋一座新房,把它放在樓頂或者地板上,其實區別不大,建造者高興就好了。但是一塊秦磚漢瓦,它自身就附帶了建築材料以外的審美和歷史功能,當然不應隨意挪動。

讀音關乎古詩詞的格律,格律不僅包括押韻,還包括平仄。關於變音影響押韻,講個安祿山的笑話。安祿山學問不高,卻喜歡作詩,一次作了首《櫻桃詩》:「櫻桃一籃子,半青一半黃,一半寄懷王,一半寄周贄。」作完之後有人說把第三句和第四句顛倒一下位置,就押韻了,還有人說,安祿山這是叶韻,意思是說,把「贄」字改個讀音,比如念成「狀」就可以了,顯然這種所謂的「叶韻」改音是徹頭徹尾的指鹿為馬,純屬胡鬧。

關於變音影響平仄也可舉簡白個例子:白居易《琵琶行》「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句,如「騎」讀作「寄」,平仄為「平平仄仄」對「仄仄平平」,但如改讀「奇」,平仄則為「平平仄仄」對「仄平平平」。一般而言,律詩中的讀音都大多是平仄相對的,改後的三連平,讀來十分拗口不諧。

再多說幾句漢語語音的不穩定問題。從歷史的角度看,漢語讀音的穩定性要遠弱於文字的穩定性。文字是視覺的,語音是聽覺的,中國人記錄視覺符號的方法早在文字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了,而記錄聽覺資料的歷史只有100多年。說出來的語音和可以被寫下來的文字的穩定性自然不能同日而語。這僅僅是從時間的角度進行的討論,何況從空間的差異看,各地有不同的方言、方言之間的相互影響,就更加速了語音的不斷變化。

如明人陳第所說,影響語音變化的因素非常複雜:「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規範日常生活中的讀音本來就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而人們常用的原則無非以下幾條:第一,約定俗成;第二,避免歧義;第三,區別詞性。約定俗成無非是遵循了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讓較少的人改變讀音是一種相對高效的作法,比如「呆板」的「呆」從「癌」音改讀作了「呆」音。避免歧義則是為了在口語中快速區別意義,比如「血」有「寫」音和「穴」兩個音,之所以沒有「雪」音,是為了和下雪之雪區別開來,但實際上在口語的應用語境中,「血」和「雪」之間產生歧義的情況並不太多見。最後一點是區別詞性,比如「處」,表示名詞性質的時候讀四聲,如處長、處所、收費處等,表示動詞性質的時候讀三聲,如處理、處罰、處置等。

為什麼一定要規範普通話的語音呢?其必要性何在?其實在日常生活交流中,必要性並不大,但對一些從事與宣傳教育工作相關的人士而言,必要性就很突出了,比如播音員和語文教師。我的朋友中有不少中小學語文教師和對外漢語教師,他們對改變讀音的抱怨之聲最大。不過有一位語文教師告訴我,有爭議的讀音一般不考,希望真的如此,頻繁變化的讀音別太為難在一線教學的老師和面臨升學應試的學生。

總之,調整現代漢語讀音需要謹慎而為,而「以今之音,讀古之作」的做法確是明顯不可取的。

聲音記錄的歷史並不長,但不也正是因為這種短暫,才讓我們對歷史產生了很多可想像的空間嗎?文天祥有首詩,是這樣描寫我們這個國家最著名、神秘的聲音之一《廣陵散》的:「萬裡風沙知己盡,誰人會得廣陵音?」不知道文天祥那個時代的人,又是用怎樣的語音讀出這句詩的呢?

(原標題:以今之音讀古之作)

來源:北京晚報

流程編輯:TF017

相關焦點

  • 古詩詞讀音尊重韻味還是尊重標準
    是否應按古音讀古詩詞「一騎紅塵妃子笑」中的「騎」讀「q」不符合平仄,「烏衣巷口夕陽斜」中的「斜」讀「xi」不利於押韻,如果說按普通話朗讀有損古詩詞的意境,那麼,我們是否能按古音朗讀,像古人一樣誦讀他們的作品呢?是否能按古音讀古詩詞,那要看怎樣理解「古音」。
  • 古詩詞讀音怎麼定:尊重韻味還是尊重標準
    是否應按古音讀古詩詞「一騎紅塵妃子笑」中的「騎」讀「qí」不符合平仄,「烏衣巷口夕陽斜」中的「斜」讀「xié」不利於押韻,如果說按普通話朗讀有損古詩詞的意境,那麼,我們是否能按古音朗讀,像古人一樣誦讀他們的作品呢?是否能按古音讀古詩詞,那要看怎樣理解「古音」。
  • 尊重韻味還是尊重標準 古詩詞讀音究竟怎麼定
    原標題:尊重韻味還是尊重標準 古詩詞讀音究竟怎麼定   剛剛過去的春節假期,《中國詩詞大會》再次在黃金時段熱播。在節目中,「日月被光澤」的「被」字被讀成了「pī」,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吉林大學沈文凡教授告訴記者,根據《唐韻》,「被,皮彼切」,通作披。「被,《說文》講是寢衣也,在唐代的兩個讀音均屬仄音,現代漢語字典不應當作讀音的主要參考。」
  • 尊重韻味還是尊重標準——古詩詞讀音究竟怎麼定
    是否應按古音讀古詩詞「一騎紅塵妃子笑」中的「騎」讀「qí」不符合平仄,「烏衣巷口夕陽斜」中的「斜」讀「xié」不利於押韻,如果說按普通話朗讀有損古詩詞的意境,那麼,我們是否能按古音朗讀,像古人一樣誦讀他們的作品呢?
  • 古詩詞讀音被改?長沙名師認為應當尊重古音的讀法
    三湘都市報·新湖南客戶端2月21日訊(記者 劉鎮東 黃京) 在讀古詩詞時,有一些字的讀音並非正確讀音,但如果把這些讀音又「改邪歸正」了,我們還應該怎樣讀古詩呢?最近,「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這一話題引發眾人關注。今天,三湘都市報記者就「古詩詞讀音被改」的現象進行調查。
  • 網傳古詩詞要改讀音?到底應不應該?
    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的文章,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第6版,不少字詞注釋的漢語拼音已經發生變化。一些字原本的錯誤讀音轉正了,比如「鄉音無改鬢毛衰(shuāi)」、「遠上寒山石徑斜(xié)」、「一騎(qí)紅塵妃子笑」。。。。這這這是真的嗎?
  • 教育部回應:古詩改讀音未過審議,眾人呼籲把原讀音傳給下一代
    如下圖所示,三年級語文課本上的《山行》一詩,「斜」的讀音已經堂而皇之地改變了原有的讀音:小徐老師從一開始發現這種現象就極力,難道就因為讀錯的人多,寫錯的人多就讓本來對的東西改成錯的嗎?難道不知道,詩詞中的字和音都是和字的意思和韻律有密切聯繫嗎?難道知識的傳播不應該尊重原創嗎?難道知識的教授不該尊重嚴謹學習的態度嗎?
  • 咬文嚼字主編回應改讀音說了什麼?這些字詞讀音會不會改還沒定論
    澎湃新聞專訪了《咬文嚼字》主編黃安靖,他表示,這則「假新聞」中的大部分內容來自國家語委2016年6月6日發布的《<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修訂稿)>徵求意見稿》,而這個《徵求意見稿》至今尚未正式發布。今後正式發布的《審音表》應該不完全和《徵求意見稿》一樣,「也許網友擔心的『讀音改動』根本就不會出現在正式發布的《審音表》中,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 古詩詞讀音究竟怎麼定?
    一人一馬為騎(jì),這一用法在古文中很常見,但現代漢語中讀「qí」,究竟該如何選擇呢?不少人與李東有同樣的困惑。  不久前,微信熱傳一篇《注意!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的文章,對古詩詞教學中「鄉音無改鬢毛衰」的「衰」(讀「shuāi」還是「cuī」)、「一騎紅塵妃子笑」的「騎」(讀「qí」還是「jì」)、「遠上寒山石徑斜」的「斜」(讀「xié」還是「xiá」)等讀音問題進行討論,引發公眾熱議。「普通話異讀詞審音」這樣一個專業的概念隨之躍入了公眾的視野。現代漢語的讀音規範究竟是如何制定的?對群眾口頭表達中存在不同讀音的詞,為什麼要進行審定?
  • 改變讀音可能會造成古詩詞韻味流失
    專家觀點 改變讀音可能會造成古詩詞韻味流失   對於規範使用語言文字,三亞學院人文與傳播學院漢語言文學的劉興均教授很有感觸,他認為語言文字的確會隨著歷史車輪滾滾向前,與時俱進,不可能一字不易,「我們要推廣普通話,推廣漢字,所以才從繁體字到了今天的簡體字,
  • 最權威說法應該念塘xī 尊重當地大部分人的讀音
    讀者董女士:「我是地道的塘栖人,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塘栖人,拼音應該讀qī,但是祖祖輩輩都讀的是塘xī,所以我還是覺得應該尊崇當地的人的一貫叫法,尊重一下塘栖的本土文化。」  讀者呂老師與顏先生意見一致,「這個字本來就是個多音字,從繁體的『棲』簡化為『棲』以後,讀音不應該發生變化。」  讀者韋先生認為也應該讀qī。「我查了2009年版《辭海》縮印本,在第2037頁,查『xī』這個發音時,只有一個詞組,棲棲,忙碌不安的樣子。在1462頁,查『qī』這個讀音時,有三個含義:1.鳥類禽獸住的地方;2.居住的地方;3.停留。
  • 【琵琶行】讀音小考·古詩詞讀音你讀對了嗎?
    古詩詞的讀音應該怎麼讀?是為了押韻讀古音,還是按著現代漢語讀?
  • 古詩拼音的修改應該少數服從多數嗎?
    如果連自己民族的文化都一無所知或是任其在現代發展的衝擊中隨風消逝,試問我們的文化認同度和民族自豪感的底氣從何而來?今天是修改古詩詞中的讀音,那基於「只有極少數人在日常生活中吟詩作對」,根據「少數服從多數」的觀點,明天是不是就要廢除古詩詞的學習了呢?其次,接受過古音讀法教育的人還是少於未接受過古音讀法教育的人,因此「少數服從多數」的規則是不合理的。
  • 古詩詞讀音究竟怎麼定 語言學家:審音並不涉及文言詞古詩詞
    一人一馬為騎(jì),這一用法在古文中很常見,但現代漢語中讀「qí」,究竟該如何選擇呢?不少人與李東有同樣的困惑。不久前,微信熱傳一篇《注意!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的文章,對古詩詞教學中「鄉音無改鬢毛衰」的「衰」(讀「shuāi」還是「cuī」)、「一騎紅塵妃子笑」的「騎」(讀「qí」還是「jì」)、「遠上寒山石徑斜」的「斜」(讀「xié」還是「xiá」)等讀音問題進行討論,引發公眾熱議。「普通話異讀詞審音」這樣一個專業的概念隨之躍入了公眾的視野。現代漢語的讀音規範究竟是如何制定的?對群眾口頭表達中存在不同讀音的詞,為什麼要進行審定?
  • 鬧得沸沸揚揚的「古詩改讀音」,你怎麼看?
    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刷屏社交網絡,讓許多人感慨當年的學白上了,一夜之間變回「文盲」。   不久官方回復稱,網傳的改拼音內容只是2016年至今尚未正式發布的《徵求意見稿》。雖證明該事為烏龍,不過卻也藉此看到了大多群眾的意見。近年來拼音改來改去,對學生也造成很大影響,究竟從何種角度出發的更改才是符合語音的變化規律,也能維護詩詞文化的傳承呢?
  • 專家:古詩詞讀音調整不能搞一刀切
    原標題:專家談古詩詞讀音調整: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也一騎(qí)還是一騎(jì)?專家說:教師不應該說哪個讀音是錯。
  • 教育部回應「古詩改讀音」!這些字到底該怎麼讀?
    近日,為了古詩漢字改讀音這件事兒,網上炸鍋了。據澎湃新聞報導,2月19日,公眾號「普通話水平測試」發表的一篇《注意!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刷屏社交網絡。這事兒也引發了網友的熱議。部分網友認為:語言就該尊重大眾的表達習慣。
  • 爭議焦點:古詩詞讀音應照顧文學欣賞習慣
    這些字詞的拼音被改了!》刷屏社交網絡,文中列舉一大串讀音改變的例子,並寫到,「不少網友查字典發現,許多讀書時期的『規範讀音』現如今竟悄悄變成『錯誤讀音』;經常讀錯的字音,現在已經成為了對的。」這篇文章迅速登上微博熱搜,網友紛紛驚呼「上了個假學」。澄清:這是個徵求意見稿,還沒定!
  • 普通話讀音問題
    形聲字的聲旁是用來表示字音的,但由於長久以來語音和字形的演變,四分之三的形聲字的聲旁已經不能準確表音了,而哪些聲旁可以準確表音也沒有規律可循,因此很容易造成誤讀。所謂「秀才念字讀半邊」,就是指完全按聲旁讀音來讀形聲字的讀法。在廣播電視節目中,形聲字的誤讀大量存在。
  • 餘杭區地名辦提供最權威說法應該念成塘xī 尊重當地大部分人的讀音
    讀者董女士:「我是地道的塘栖人,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塘栖人,拼音應該讀qī,但是祖祖輩輩都讀的是塘xī,所以我還是覺得應該尊崇當地的人的一貫叫法,尊重一下塘栖的本土文化。」有種意見認為從字面上解釋,讀「塘qī」更為規範讀者顏先生認為應該是塘qī,「這個字的繁體字應該是『木』字旁加『妻』,簡化後變成『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