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培養創新性人才是我國教育的重要使命。如何培養適應時代發展和變革的創新性人才?是我國當今國際化教育發展中面臨的重要挑戰。
為進一步了解國際學校人才培養模式,深度挖掘國際學校辦學特色,由教育部主管的中國教育國際交流協會中學分會與京領創新人才課題組聯合多位哈佛、劍橋、牛津、北大、清華的專家學者共同發起,北京大學教育學院高中教育大數據實驗室提供學術支持的「國際學校百校調研」於7月正式啟動。
校長領導力是此次調研的重點環節,國際學校校長作為掌舵人不僅需要具備一系列超越普通教師能力的素質,還需要具備強有力的領導力、品牌意識、創新意識以及優質教育教學人才的鑑別與吸引能力。校長領導力是學校辦學成功的關鍵所在,本次百校調研團隊專門對深圳國際預科學院傅院長進行了專訪。
深圳國際預科學院成立於2004年,至今已有16年辦學歷史。作為深圳首家實施國際大學預科課程以及美國中學課程的學校,在16年辦學經驗的積累下,精心錘鍊打造出獨樹一幟的課程體系及教學管理制度。
學院開設高中9年級預備班至12年級課程,是深圳首批獲美國大學理事會授權的AP國際學校成員。在教育方式上,深圳國際預科學院在吸收美式教育精華的同時,也十分重視中國文化傳承,獨立編纂一百萬字《中華國學精粹》,希望能夠培養出博採中西之長的優秀世界公民。
嘉賓介紹
傅騰霄 深國預創院院長
他半生教書半生辦學,在教育領域耕耘了半個多世紀,被業內人親切地稱為「深圳國際教育拓荒牛」。他曾任深圳大學師範學院的創院副院長,參與創辦了深大附中,及深圳大學師範學院第二附屬學校。曾任北大博士論文答辯委員會委員,以及中國多家學術研究會高職,多次獲省級以上優秀社科成就獎,並榮獲首屆「深圳教育十大領軍人物」稱號。
京領:您好,傅院長,在創辦深圳國際預科學院之前,您已經是包括深圳大學師範學院在內的多所院校的創校成員之一,那您能談一談創辦深圳國際預科學院的初衷嗎?
傅院長:1993年的時候,我從廣州調到深圳大學工作,不久就有一個任務,是一個跟英國女王大學的合作項目,這個項目當時在廣東省甚至全國都是比較早,主要是深圳大學和英國女王大學聯合舉辦一個國際合作培訓中心。可以招收高中畢業生,在這裡進行一年的預科學習以後,直接升讀女王大學的有關專業,攻讀學士學位。
在做這個班的時候,我們就感到當時社會上對留學的熱情很高。我們每年實際上只招收50名學生,可是報名的人有好幾百,甚至接近1000,我們錄取有時也很為難,這個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為什麼後來在臨退休前想到辦一個「深圳國際科學院」呢,主要是當時社會上有這種需求。深圳國際預科學院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學生不僅可以去英國的各所大學,還可以到其他國家,包括美國、英國、澳洲、加拿大、法國等發達國家的名校。
第二點是一些大專學生畢業以後,「專升碩」還是有一定的難度。首先你要升本科,本科再考研究生,大概要5年左右的時間,而且錄取率並不高。所以我們就跟英國的很多大學達成了合作協議,大專畢業生直接讀碩士。(專升碩)缺一個本科階段,我們用一年的預科來彌補。後來受到社會上的廣泛歡迎。
京領:學校今年已經是建校的第16年,您認為這個過程中學校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傅院長:簡單來說,就是國際化的特色越來越明顯。16年來我們一直在探索國際教育,所以我們的校訓有8個字——「融匯中西,坐言起行」。正是認真貫徹這8個字,所以使學院的國際化特色非常明顯。我們的課程體系中外結合,雖然是汲取了國外包括美國在內的一些海外名校的課程優點,但是同時我們也強調中國文化,這一點是我們很重要的一個特色,現在我們又強調藝術特色,不斷地讓課程在本土化的基礎上全方位地國際化。
京領:您剛才也提到了校訓「融匯中西,坐言起行」,您是如何理解這句話的,學校又是如何踐行的呢?
傅院長: 我的理解,對現在做教育的人而言,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知行合一。我們首先提出,因為是國際學校,又因為是在中國的本土承辦,所以是「融匯中西」。
這個看起來並不難,因為國外有大量的原版教材,而且我們的外教都是在國外受到了良好的西方教育。不過西方的東西被我們拿過來,也要結合中國的情況做一些適當的調整,這就不容易了。另外我們比較強調要把英語學好,但學英語的又不能是學啞巴英語,僅僅只懂語法或者被動地背單詞,而是要深刻理解並善於運用英語語言。我們的體會是,英語學習最好是在閱讀和交流中提高。
「融匯中西」的另一個方面就是我們很強調中國文化,我院也為此編了一套《中華國學精粹》,說明我院非常重視對「中國文化」的傳授。能夠自編教材,這在一般的國際學校中目前尚無先例。
第二句「坐言起行」就更重要了。我們提出了一個口號,「讓優秀的學生變得更優秀,不夠優秀的學生變得優秀」。我們經常講,中學當然是打基礎大學也是。因為你出來工作以後,大學的東西是遠遠不夠的,畢竟它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社會,每一個人都需要終身學習。我記得比爾蓋茨講過一句話,他說他在哈佛大學最大的收穫是認識了很多同學,這些優秀的同學給了他終身的幫助和影響。
京領:深圳國際科學院作為一所民辦學校,您認為在辦學上與其他學校的差異是什麼?
傅院長:這個問題,涉及到中外教育的對比。去年7月我在深圳市民文化大講堂做了一個講座,標題是「願你歷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就是說童心不變;副標題是「我們為什麼要出國留學?」我具體地談了一下公辦學校和國際學校的區別。因為我大學畢業的時間比較早,60年代初期已經大學畢業,畢業後我就留校當助教,幾十年來基本上都在公辦大學裡當老師,從助教一直到教授,其間也在一所有名的中學工作過幾年。所以我對公辦大學包括中學還是有一些了解。
中國的基礎教育有它好的一面,如基礎比較紮實,老師也很認真,公辦學校也喊了很多年素質教育、全面發展、創新思維等等,但是實際上是有一定的困難。所以我們學校在這一方面也是特別注意,除了重視考試分數還要求學生綜合發展,比方領導力、組織能力,批判性思維等等。
京領:您剛才提到了素質教育,那在您看來,素質教育和國際教育之間有差別嗎?
傅院長:這二者之間有共同點,但國際教育的內容可能更廣泛一點,所用的名詞概念也不一樣。素質教育的意思是希望學生們全面發展。實際上過去毛主席已經提出,德智體美勞。國外不用這個名詞,它叫通識教育。通識教育,也就是打好基礎,再全面發展。而且我也注意到國外很早就反對文理分科,現在我們國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因為未來的創新性人才,或者說素質教育下培養出來的這些優秀人才一定是跨學科的人才。
京領:自建校以來,您認為學校面臨的曾經遇到過的最大挑戰是什麼呢?
傅院長:簡單來講,對我院來說,最大的挑戰,可能就是校舍、場地的問題。因為我院是教育家辦學,剛開始,我們在對市場這方面考慮還是比較少。所以其中有10年以上,我們都是跟公辦大學合作辦學,教學設備、教室這一類資源都由合作的大學提供給我們。後來隨著學校的發展,隨著家長學生的要求不斷提高,我們認為還是要有獨立的校園。所以校園問題是我們一個很大的挑戰。一直到最近幾年,我們這個問題才解決。現在我們已經在深圳市有了兩個校區,都是獨立的,一個在南山區一個在寶安區。特別是寶安區的新校舍是非常理想的。希望您有機會來參觀指導。
我們在辦學過程中也引入了著名的投資人龔虹嘉先生加盟本院,讓學院可以更好發展。而且在這期間,因為我們緊抓教學質量,團結老師,所以我們雖然搬遷了好幾次,但是基本上學生和老師都不離不棄,這在民辦學校來講也是個奇蹟。當然我們每一次的搬遷都是讓學校上一個臺階。
說到現在的一個重大挑戰當然都很清楚了,就是在國外疫情嚴重的形勢下,留學安全的問題。這一點我覺得我們的政府非常英明, 6月份由中央教育部牽頭,8個部委共同籤署了一個很重要的文件,首先就是要加快擴大國際教育,其次就是要讓留學工作行穩致遠,要有效防範和化解各種風險。我看了以後非常受感動。這是一劑最好的定心丸。
我想起了一個美國的文學家對外出求學的學生家長說:「船停在港灣裡是最安全的,但是這不是造船的目的。」這兩句話激勵著外出求學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
京領:在一個採訪裡說到您是「半生教學,半生辦學」,那對您來說教學和辦學最大的差異是什麼?
傅院長:這裡面實際上都離不開一個「學」字。辦學可能比教學要求更高一點,要把你的理念、你的教育思想滲透在各個教學環節,要能夠培養出優秀的畢業生。
過去我們都是講「名師出高徒」,但我們在辦學中間又體會到另一句話:「高徒出名師」。由於學校辦得很好,學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也會給學校帶來好的影響;教學這個任務可能小一點,就是上什麼課,帶哪個班,把它搞好就可以了(當然,真正搞好教學也是不容易的)。辦學要求更高一些,需要把教育理念滲透到整個學校的各個環節,老師、學生、後勤工作人員等等都要能夠感受到這個理念並加以貫徹。
教育這個英語單詞(Education)最早由蘇格拉底創造的。他明確提到對學生要「喚醒」,就是要把學生內心裏面沉睡的東西,他自己還未察覺的東西引出來,讓他閃閃發光。所以在一個優秀的老師的眼裡面,學生們都可以變成很優秀的人,甚至變成天才。
所以我認為是不是可以講:辦學人因為面對的是更多的孩子,還有很多老師和家長等,可能比教書人有更重的責任。
京領:那您認為領導力的核心是什麼呢?
傅院長:我覺得校長的領導力表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你的教育理念要能夠為老師學生理解和貫徹;另外一點就是要能夠團結全校的員工不斷地開拓前進。
比如當年著名的清華大學梅貽琦校長就講到大學重要的不是大樓,而是大師。另外蔡元培先生強調美育,他認為任何一個學校,要成功地教育學生就要讓學生懂美。這也是為什麼現在我們學校除了中國文化特色以外,還加上了一個藝術特色,正是受到了蔡先生的影響。這些優秀校長的領導力就表現在不但能提出先進的教育理念,而且能夠潤物細無聲,真正讓他的理念能夠為大家所理解,並自覺自愿地來執行。
京領:您認為在目前的國際化教育領域,國際學校的校長會有什麼普遍面臨的問題嗎?
傅院長:中國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一哄而起。當年我們辦女王班的時候,在深圳幾乎沒有什麼競爭。那時,像我們這類正規的教育培訓機構也就幾家,但是現在已經有七八十家(有不少還未正式批准),就像是雨後春筍。好像大家覺得這個事還不錯,就都來做了。
所以,我覺得當下從事教育工作的人,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要不忘初心,是要培養人才而不是賺錢。這個道理應當永遠記得。這樣,在遇到各種挑戰的時候,才能夠從容不迫,才能夠淡定。
我從事國際教育已有25年,最近寫了一本書,書的正標題想了很久了,最後用了一句蘇東坡在《定風波》這首詞裡的其中一句,叫做「一蓑煙雨任平生」,大意是說要在各種情況下都能夠處之泰然,不忘初心。
京領:學校有必要建立自己的品牌嗎?
傅院長:當然有必要。在當今社會重視品牌,就是因為品牌是你這個企業或者學校的一種值得信賴的象徵。正是因為你做出了特色,就會給人很深的印象;而且你有了創造品牌的想法之後工作會更加賣力。
而且在當今社會,每個人都那麼忙,他怎麼能迅速了解你呢?首先就是通過你的好品牌。
京領:那您認為學校的品牌應該從哪些方面體現出來?
傅院長:學校好的品牌我覺得還要從「高徒出名師」中體現出來。你培養出優秀的學生,這個品牌就出來了。當然也需要大樓,也需要大師,也需要長期的積澱。但這個品牌的好壞,最重要的還是看你的畢業生表現如何。
比如我們在國內外參觀一些名校的時候,中國的大學總會介紹我這個學校有多久歷史、佔地多大、有多少名教授或者每年政府撥款多少;但國外的學校會說我們的畢業生中有多少當了總統,有多少獲得諾貝爾獎等等。所以國外大學對品牌的理解也啟發著我們。
對一個學校來講,最重要的是學生。我們對老師的評價也很注意這一點。你再有學問,你再賣力,但最終是要通過你培養的學生來看到你的成績。
京領:在現在的大背景下,您會如何定義創新性人才呢?
傅院長:無論是定義還是要培養一個創新性人才,我覺得要注意以下這幾點:
第一點是要跨學科。比如說一個眼科醫生如果對身體內的其他部分完全不熟悉,就不容易當一個好的眼科醫生,因為好的眼科醫生會通過眼底看到你的血管來找問題所在,心臟科醫生也不是光會看心臟病。
所以為什麼我之前所在的工作單位叫「深圳大學師範學院」。在國外的師範學院很多也是這樣。它不是獨立的。包括醫學院也是這樣。為什麼?就是有跨學科的意識。
因為當老師不光只要懂教學法,還要有專業知識。如你是生物老師還是物理老師,你總得有一個專長,同時又要懂教育學。
跨學科這一點是特別重要,現在我們國家已經充分意識到這一點,文理也不再分科。這是我講的第一個關鍵。
第二點是要有好奇心。這一點很重要,愛因斯坦也講我之所以能取得的這麼大的成就,就是因為好奇心。如果什麼都搞老一套,怎麼能夠創新?所以我非常喜歡一句話:「願你歷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就是要永遠保持童心,即永遠保持好奇心,人才能不斷進步。
這個童心很重要,我記得德國一位哲學家講,人類的希望就是因為每個人都要從孩子成長。
所以第二點我們是講要保持好奇非常重要。它並沒有什麼實用目的,完全是對這個現象很好奇,經過研究以後發現這個原理很重要。美國的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就是這樣,在裡面可以就你感興趣、你最擅長的問題開展研究,一定要把你的好奇心帶來。
第三點就是批判性思維。 同樣一個小學的數學題,中西方在出題上就存在很大差異。有一個很生動的例子:我們一個學校的小學生得到一個加減題:4+5等於幾?這個答案顯然只有一個。但是西雅圖小學怎麼出題?它問:幾加幾等於9?這就沒有標準答案了,我可以1+8,也可以2+7。
同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不同的問法就能激發你的創新思維。所以教育領域可說是深不可測的海洋。這裡有很多東西都值得研究。有時候可能就是一個細節,但卻非常有利於培養出一個人才來。
京領:您認為目前學校有從哪些方面來培養創新性人才呢?
傅院長:就目前來講,我們主要是抓兩點,一個是中國文化特色。包括中國悠久的文學、藝術、繪畫、書法等等。中國文化不僅能陶冶人的情操,而且能大大啟迪人的思想。我們的學生出國以後,不但要學國外先進的科學技術,而且也應當是中國文化的使者。
第二是藝術特色。過去公辦學校往往把音樂、體育、美術叫副科,當然不妥。未來社會對藝術的要求會越來越高。比如賈伯斯,他的蘋果手機為什麼會設計成那樣,可能與他在哈佛聽過一堂美術課有關;再比如錢學森講他的很多研究在某個角度上說,可能也跟他的音樂修養是分不開的。
我再舉兩個例子,看一下藝術和科學結合。
在當初設計人民大會堂的時候,要求既雄偉,又希望每個人進去不會感到自己太過渺小。梁思成等一批優秀的建築師都為此挖空心思,一時未想到好注意。
後來,周恩來總理來這裡視察的時候,他們向周總理提出說這個設計問題我們不好解決。
總理思考了一下,引用王勃《滕王閣序》中的名言「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兩句詩是說我們人在大海邊,你只感到海的遼闊,但你並不感到自己渺小,你只是感到心曠神怡。梁思成聽完馬上就懂了,於是後來設計了一個拱形穹頂,進去的人只感到人民大會堂的雄偉,也感到心曠神怡,卻絲毫沒有感到自己渺小。
藝術和科學結合,以後更是這樣,聯繫越來越緊密。
我再舉一個國際上著名的諮詢公司麥肯錫的例子,這個公司在1993年招聘的員工67%都是有MBA的資格, 10年以後降為41%,又過10年MBA換成了MFA,就是藝術碩士。這顯示了人類社會未來的一個重要趨勢,即從信息社會向概念時代發展,如果你沒有感性的形象的東西,你就打動不了人。
還有一個小故事也非常生動。有一個父親帶著女兒去考小提琴的等級考試,結果這個女孩雖然很賣力,卻沒有得到她的目標級別。後來她父親帶她到一個小飯店去吃飯。他對女兒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教你練小提琴?你人生的路很長,我不可能陪你一輩子,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不是?當你學會了小提琴,以後若遇到了困難,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你還有音樂陪伴,有了她,你就永遠不會孤單。
京領:最後一個問題是關於您對國際教育趨勢有什麼預判?
傅院長:實際上我剛才已經講了,在近幾個月,教育部牽頭8個部委發的一個重要的文件,一個是加快,一個是擴大國際教育。實際上我們中國現在取得這種驚人的成績,也就是最得益於改革、開放。
所以預判其實很好做,就是「陽光總在風雨後,明天會更美好。」
更多獨家內容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