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杆」這個意象在宋詞中尤為常見。如周邦彥的《一落索》裡的「欲知日日倚欄愁,但問取,庭前柳」,李清照的《點絳唇·閨思》裡有「倚遍闌幹,只是無情緒」,柳永《八聲甘州》裡「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歐陽修的《踏莎行》裡「樓高莫近危欄倚。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等一系列表憂思、愁緒的詞境裡,多有「欄杆」的影子。
從古代詞作來看,幾乎涉及欄杆者,或有登高,或有遠眺,或有懷古,或者思及自身。無論何者,其作者的共同點均為有憂無處排解,有愁無處訴說,有悲憤無處發洩,有心思無人理會。婉約派的「欄杆」似乎總是淚眼朦朧,思念遠遊人,或是拂淚惜別,如柳永的「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而豪放派的欄杆則像戰鼓,要敲出內心的難酬壯志,如嶽飛的「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辛棄疾亦是如此。
辛棄疾的「欄杆」情節大概從為官中期開始。先是「拍欄」。最膾炙人口的便是他任建康通判時寫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作詞此時,辛棄疾「蓋當南歸之初,自身之前途功業如何,尚難測度;嗣後乃仍復沉滯下僚,滿腹經綸,迄無所用,重至建康,登高遠眺,胸中積鬱乃不能不一吐為快矣」,可見,此時他長期輾轉於州縣,滿懷壯志而無法實現。此種懷才不遇,的確讓人心急,無怪乎氣惱時拍遍欄杆。此時欄杆是他所憑靠之物,亦是戰鼓,似要用力拍擊,才能奏出心中的憤懣。這是一種知音難覓的孤單,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無奈。
再是「離欄」。拍遍欄杆仍無人會意所帶來的失落之感,便帶來了「離欄」。《摸魚兒》中寫道「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這是他於孝宗淳熙六年所作。雖常胸懷抗金救國,光復中原的宏願,卻始終不得重用。北伐無期,歲月流逝,卻仍救國無業。
辛棄疾生於不幸的時代,空有文韜武略。「玉環飛燕」之流讓「脈脈之情」難訴,奸佞之人使其「佳期」又誤。此時他倚欄遠眺,卻看不到任何希望。賦閒之愁才是最苦,正如《滿江紅》中寫道「最苦是,立盡月黃昏,欄幹曲」。
最後是「欄杆蒙塵」。當他的雄心被朝廷偏安一隅的苟且所擊潰,年少時期的豪氣也日漸冷卻。被彈劾後,他一方面無法忘卻抗金北伐的報國之念,一方面又企圖縱情山水,藉助田園之樂紓解內心苦悶。烈士暮年,雖有壯心不已,更多的卻是悵然。他在《念奴嬌·和信守王道夫席上韻》裡寫道:「待上層樓無氣力,塵滿欄幹誰倚?就火添衣,移香傍枕,莫卷朱簾起。元宵過也,春寒猶自如此。」詞間儘是自我勸慰的滄桑,憊懶消極的心態溢於言表。蒙了塵的欄杆正如蒙了塵的雄心,無人問津,他也不再想去北定中原。詞讀至此,令人想搵去英雄淚。
欄杆只是辛棄疾詞中的一個意象,不同於南宋靡靡的雕梁畫棟,他注入了自己一生的情懷和深思。欄杆這一意象也得以有了生命,似長江水,嘆不盡過客匆匆。
(見習編輯:姜皓文)
【來源:黃岡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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