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哭問:我兒子還有救嗎
文/王鶴、何有貴 實習生何道嵐、陳昕宇 圖/駱昌威
隨著本報《我不想把命都賠在喝止咳露上》系列報導的推出,很多像林仔一樣身陷「聯邦止咳露」成癮的受害者紛紛和本報聯繫。
據了解,「邦」一族不只在廣州出現,在廣東珠三角一些中小城市中更加嚴重。
如果你也是「聯邦止咳露」的受害者,或者你也是與「聯邦止咳露」相關人士,如果你有話要說:如何看待這種「雙刃劍」性質的藥?如何對待這些成癮的少年?請打電話81919191或者傳真81882345或者信箱zhenwenxinwen@126.com與我們聯繫,讓我們共同來面對這個潛在的社會問題。
「我從來沒有被人打過,但是我挨了兒子的打。」昨天,在增城的荔城,李女士(化名)向本報記者哭訴著。她的兒子阿嵐今年18歲,但已是一個有4年喝聯邦止咳露經歷的「邦」一族。這四年來,她經歷了擔心、痛心和恐懼,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夠幫助兒子解脫藥癮。
媽媽的擔心
兒子不回來半夜睡不著
在母親的記憶裡,阿嵐小時候是一個乖巧的孩子。「小學時,阿嵐學習不錯,多才多藝,很討人喜愛」,洪女士回憶起阿嵐小時候,不禁浮現出幸福的笑容。洪女士說:「不過我們兩公婆平時生意很忙,忽略了和阿嵐的交流,讓他一不小心陷入了止咳露的陷阱。」
洪女士說,阿嵐第一次喝止咳露時才14歲,「在朋友的誘惑下,一口氣喝了一整瓶,整個人好像突然傻了,不停地和空氣說話,他還問我:『為什麼剛剛看見表姐和我說話,突然人就不見了?』我當時很吃驚,當時屋子裡只有我和他,他表姐根本不在增城。」
在混混沌沌說了半天話後,阿嵐說要去某個朋友家裡還東西,洪女士用摩託將阿嵐送到其朋友樓下。可是三個小時後,她和阿嵐的朋友通電話才知道,阿嵐根本沒有上樓。洪女士都快嚇哭了,幾個小時後,洪女士才在路邊發現失魂落魄的阿嵐。他一見到我就撲到我懷裡大哭起來。
遺憾的是洪女士當時只是簡單地認為他「不舒服」。從那一次後,阿嵐說話、脾氣都變怪了,晚上也開始不回家。「只要他晚上不回家,我就睡不著覺」,洪女士眼圈紅了起來,聲音也有些哽咽,「我不斷聽著門外的動靜,直到聽見他開門的聲音,我才能睡著。」
媽媽的痛心
晚上哭到全身抽搐
自從阿嵐喝上止咳露,洪女士更是無盡的痛心,「迷上那鬼東西後,除了脾性改變外,阿嵐為了喝藥,開始不擇手段地從家裡搞錢,這幾年,他差不多喝掉了一輛飛度車!」
我每次看到都很心痛,但是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幫助他,洪女士說:「有時我晚上躲在房間裡哭,哭得全身都抽搐,但又不敢被阿嵐聽見,只能死死咬住被子不發出任何聲音。」
控制零用錢雖然能控制阿嵐的喝藥頻率,不過他犯起癮來就什麼也顧不了,甚至六親不認。洪女士永遠都忘不了那個恐怖的夜晚,那天晚上,阿嵐突然藥癮發作,但是洪女士堅持不給錢,阿嵐就和她大吵了起來。
媽媽的恐懼
怕兒子犯癮打自己
爭吵中,兒子說要拿東西去賣,洪女士堅決不允許。阿嵐突然發狂,從背後猛力將她推到牆上,抓住她的頭髮將她的頭往牆上猛撞,接著將倒地的她向前拖了好幾米。「我當時連叫都沒叫出來,太突然了,我那個聽話的阿嵐去哪裡了?是誰害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洪女士越說越氣憤,再次流下眼淚。從此,每次一個人在家,聽見兒子的腳步聲她就害怕,生怕兒子突然犯病,闖入房內打人。
洪女士說,只要阿嵐不犯癮,還是會出現悔過的一面,有時甚至出現自虐地在手臂上劃下深深的口子,或用菸頭在手上燙出一個個傷痕。隨著耐心交流,現在洪女士夫婦能夠和阿嵐展開一些溝通。但是,離阿嵐解除藥癮還有一段距離。阿嵐的態度老是出現反覆,一會希望治療,一會又畏懼治療。「我現在很想你們幫我問問大家,我的兒子現在還有救嗎?有什麼辦法能夠幫助他?」
「邦」一族24小時可買到止咳露
讀者許先生向本報反映說,增城市內部分網吧裡都出現了止咳露的蹤跡,他的外甥就是每晚都要去網吧邊上網邊喝止咳露來尋求刺激。前天晚上10時至昨天凌晨3時,記者對此進行暗訪。
網吧:深夜驚現空藥瓶
晚上10時許,增城市區蓮燈街附近一帶的網吧內仍然座無虛席。記者在另外一名報料人、已經有4年咳藥史的小張的指點下,來到五鬥路的「特立」網吧的一個小房間,五六個年輕玩家正在電腦前酣戰,桌上擺放著一支支可樂。「一般喝止咳露的人都會喝汽水,因為喝了止咳露人會很渴。」順著小張手指的地方望去,一支支橘黃色「立健亭複方磷酸可待因溶液」的空瓶子排在地下。小張說:「這兩天受報導影響,喝止咳露的人都隱蔽了很多。平時,在廁所的垃圾桶內能找到喝完的空瓶子。」
小藥店:為深夜買藥提供方便
小張介紹,除了網吧附近的藥店,很多小藥店也能買到止咳露,這些小藥店一般過了夜裡1點才會關門,「這為很多年輕人深夜買藥提供了方便」。
零時30分左右,記者和小張從一家藥店購買了一瓶「立健亭」、一盒止咳用的美沙芬片(12片)和一盒防治暈車用的暈動片(12片)。小張說,現在有些青年人興起用美沙芬片和暈動片混著止咳藥水一起服用,「整盒整盒地吃,效果更嚇人」。
流動士多:通宵營業隱蔽販賣
晚上1點,我們驅車來到中山路路口,小張指著路邊一間流動雜貨攤說,這就是喝止咳露的年輕人戲稱的便利店,「無論多晚都有止咳露賣」。記者走近問女攤主,是否有聯邦小兒止咳露和立健亭止咳露。女攤主回答,小兒30元,立健亭20元。
小張表示,白天有藥店,晚上有流動士多,24小時都可以為他們這些癮君子提供止咳露,「雖然喝藥成癮是我的錯,但是如此縱容泛濫的環境讓我們這些癮君子想改過自新卻無能為力」。
記者暗訪
這個問題為何總是不了了之
郵箱為kunleung@126.com的讀者說:「聯邦止咳露不需處方可隨便買」,這個問題其實由來已久,只要在網上搜索一下「聯邦止咳露」,就可以看到之前都有媒體報導過,這個問題總是不了了之。希望媒體這一次的追蹤報導能夠更深入、更持久,能夠令到政府及相關職能部門重視這件事。
六年喝掉我老爸將近十萬元
署名為RU的讀者在來信中說:今日有人說起新聞提到聯邦的事,很開心,終於得到關注了。希望有關部門重視。其實我也曾是「邦民」,差不多有六年的時間了,直到去年我才戒掉的。我一個朋友幾年前就是喝聯邦死的,他幾晚通宵後的一個早上一個鍾內喝了8支,終於支持不了,死了。哎……
六年的時間喝掉了我老爸將近十萬元,每天都喝,一天少則幾支,多則十幾支,喝了吐出來,吐了又喝,很多時候還摻其他東西一起,因為聯邦早就沒有感覺了。那時總是想一下喝死,可死不了,哎,現在留下的身體很差有時骨頭很痛,牙沒有了幾顆……
幾個朋友已從聯邦轉向K粉
梅州五華縣安流鎮的一位先生來信說:我有幾個朋友已從聯邦開始轉向K粉!現在,只要晚上走近網吧,隨時都能看到很多十七八歲的小青年喝著聯邦在上網!
讀者投訴
藥監部門立案查處 四家本報曝光藥店
本報訊 (記者黃佩)前天,本報報導了藥店不憑處方就可以買到聯邦止咳露等含可待因成分的藥品,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昨天表示,藥監部門對此高度重視,當即出動上百稽查人員對市內的藥店不憑處方銷售聯邦止咳露等含可待因成分的止咳藥進行檢查,目前已對本報曝光的四家違規銷售聯邦止咳露的藥店進行立案查處,並將在全市範圍內對含可待因成分的藥品銷售進行重點監控。
部門回應
「精英教育」害慘一代人
離開學校後無書可讀的林仔,因為喝止咳露上癮而無法自拔;學校放假期間,學生哥因為上網成癮,最終猝死在網吧……在現實生活中,有很多類似的事例,總是在不停地敲打著我們的心靈: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些原本乖巧的孩子走向另一個極端,甚至將生命斷送。
林仔和那些像他一樣身陷止咳露成癮的受害者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每個個案都有著各自的特點,但若將這些個案串起來就會發現,其背後的終極指向毫無疑問就是教育的問題。
林仔說,自從初一分班被定為「差生」後,他就開始「破罐子破摔」了。其實,翻看一下那些問題少年走過的路,持這種心態的人大有人在,可以說,正是我們所謂的「精英教育」讓他們偏離了正常的成長軌道,害慘了一代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的教育就帶上了強烈的雙面性色彩,教育被人為地分裂為「精英教育」和大眾教育,「精英教育」針對的只是極少數的尖子生,剩下的大多數理所當然地就被納入到大眾教育的行列。於是,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中學,甚至延續到大學,優質的資源永遠只為「精英們」所享用,至於差生則多成了老師、家長、社會眼中的壞孩子,成了教育的棄兒。
然而,教育的本義是面向大多數的普惠型福利,而不是培養少數精英的特權。一次考試,多一分就可以上好學校,成了精英,少一分就可能被撥到差學校、差班級,甚至上不了高中、進不了大學,這有悖教育的原初精神。人為地將孩子分成上中下三大類,優秀的只是極少數,中下的佔了絕大多數,他們接受著天壤之別的教育。被早早地劃入中下類別的孩子,他們的自尊自信深受打擊,結果只會製造社會的裂痕。那些得不到教育的孩子,那些被教育忽視、歧視的孩子,很容易因此而性格扭曲,並自暴自棄,從而深陷藥癮、賭癮、網癮而不能自拔。
一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是,精英註定是越來越少,因為能有好的起點、再能擠上獨木橋的人必定是少數,而大多數人只能做教育的普通大眾。可是就在這些普通人中,中考時還要刷下一些人,到了高考,又淘汰掉一批,如何教育這些被考試丟下的林仔們,讓他們也能以健康的心理適應社會,無疑是擺在教育部門面前的一大難題。
教育可以改造人,可以塑造人的品性,「差生」不是天生的,有了教育的改造,他們就不會深陷絕望之淵,就有可能轉化為精英。哲學家說,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向「善」的渴求,孔子說「有教無類」,既然林仔們想戒掉癮,父母們已發出了「救救孩子」的呼聲,我們的教育又豈能漠視不管呢?(李龍)
(責任編輯:田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