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偏見的,從道歉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
日本童話作家宮澤賢治筆下的高修,是個水平不高的大提琴手,苦苦練琴卻拉不準音階,受到嘲諷。平時受益於他的琴聲的小動物前來幫助他練琴,卻被高修嫌棄不懂音樂,還受到虐待。直到最後正式演出大舉成功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錯得太離譜。可是最後的他沒有和所有小動物說抱歉,而只是望著布穀鳥遠飛的天空,向布穀鳥道歉。
受到傷害的不只是布穀鳥,相比之下三毛貓受到的傷害更重。高修在三毛貓的舌頭上劃火柴,燙傷了它的舌頭。
為什麼只對布穀鳥道歉呢?這對三毛貓來說不公平!
第一,高修對三毛貓有偏見。
第一印象決定一切,在高修遇見的所有動物中,對三毛貓的印象最差。
故事裡,三毛貓並不是初次同高修見面,之前見過五六次。
但是我們可以從對話中窺見初次見面的場景。
「以前,啃番茄枝、把番茄地弄得亂七八糟的,都是你小子幹得吧!滾!臭貓!」
高修對三毛貓的第一印象是破壞搗蛋分子,一個搗蛋分子,怎麼可能好心來幫他練琴,一切都是添亂!
生活中我們常會犯這種先入為主、以偏概全的錯誤,一個人可能之前做了不少壞事,但是本性並不壞。
三毛貓啃番茄枝可能是為了生存,故事中三毛貓還把偷來的番茄送給高修,可見它並不壞。
只可惜三毛貓好心幫助高修練琴,卻受到肉體上的折磨,因為在高修眼中,三毛貓等於臭貓。
一個壞人是不配得到道歉的,不是嘛?我們犯的錯,比起那個壞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向一個比自己還壞的人道歉?憑什麼!
我們總喜歡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評判他人,他人的品格太差,我們也傾向於不道歉。
第二,我們偏心於有著深刻印象的人。
他對布穀鳥的印象最為深刻。直到三毛貓離開,高修也沒意識到三毛貓對自己的幫助,而在趕走布穀鳥之前,高修似乎意識到布穀鳥能幫自己合調。
合調、校正音準是演奏中最基礎的部分,是高修在之後的練習能夠出成效的基礎。
基礎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會是一盤散沙。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布穀鳥給高修的幫助是最大的。
當高修對布穀鳥的感情從嫌棄變為感念它的幫助時,他的感激之情越濃,心裡的悔恨就會成倍地被放大。
第三,我們偏心於弱者。
布穀鳥的柔弱樣子加深了高修的罪惡感。布穀鳥受驚逃離,一而再再而三地撞到了玻璃上,最後是流著血飛走的。
受傷最深又表現得最為柔弱的,往往會激發我們內心的愧疚。
都說,眼淚是最好的武器,看著對方哭得那麼傷心,我們的心都會化了。父母看到孩子哭泣的時候,哪怕錯的是孩子,也會不自覺地產生歉意,或許是自己做得太過分了吧?
布穀鳥落寞而帶著傷離去的背影,怕是早就在高修的心中種下了悔恨的種子。而在高修悔恨的那一刻,他想到的是那隻傷得讓人心疼的布穀鳥也不足為怪了。
這個故事中折射出來的不僅僅是高修的偏見,更是全社會、全人類的偏見。
人類對待動物有偏見嗎?有,就像高修一樣,理所當然地覺著自己高動物一等,覺得動物不懂音樂,更不懂得該怎麼練習音樂。
可恰恰就是高修看不起的動物在默默幫助他,告訴他練習的方法。
而他認為和他同屬人類的演奏團成員,只會在他彈得不好時嘲笑他,數落他,在他彈出名曲後恭喜祝賀他。既然從未共苦,又何必來一同分享快樂?
高修悔恨的不僅僅是對動物們做出的殘暴行徑,更有對動物觀的反思。
人類也是動物,有什麼自信高過動物一等呢?
這個宮澤賢治的生態主義自然觀不謀而合。
生態系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各物種都是生態系統中的一員,平等共生,相互依存。
人作為一個物種,也只是生態系統中普通的一員,沒有任何特權可以輕視、虐待小動物,關愛每一個生命才是我們應盡的義務。
道歉,不該帶有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