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夢麟是現代中國最著名的教育家和政治活動家,長時期擔任北京大學校長,為北大發展貢獻極大,後來出任國民政府與美國政府聯合組建的中國農村復興委員會主任委員,為中國特別是臺灣地區的農業復興和農村現代化作出了巨大貢獻。在人們的印象中,大學校長一定是道貌岸然,師道尊嚴,不食人間煙火。如果以這個成例去看待蔣夢麟,顯然大錯特錯。蔣夢麟一生中的三段婚姻,即便不是中國歷史上最轟動的愛情故事,也是現代中國最動人最吸引眼球的花邊新聞,於是蔣夢麟也就有了「最後一個情種」的美譽,是現代中國最性情最浪漫的大學校長和高級官吏。
蔣夢麟第一次婚姻狀況人們知道的最少,其大致情形大約與胡適一樣,屬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不上有感情,有交流,但畢竟有婚姻事實,有子女。
從蔣夢麟家庭背景說,蔣家是比較富裕的中產階級,生活條件較好。當其1908年前往美國留學前,就尊他父親之命、媒妁之言,與農村姑娘孫玉書結婚,生一子仁宇,一女早夭。
1917年,蔣夢麟留學九年歸來,生次子仁淵,一女燕華,幼子仁浩。其婚姻形態類似於他的朋友胡適,只是蔣太太孫玉書似乎還不如胡太太江冬秀潑辣大方,似乎也不如江冬秀會爭取丈夫的心,當然婚姻生活依然繼續。大約1919年,次子蔣仁淵出生,1922年2月,女兒蔣燕華出生。
蔣夢麟與孫玉書的婚姻出現問題似乎在蔣夢麟因軍閥迫害而被迫逃離北京的1926年以後,可能在這之後,蔣夢麟就將家眷都送回故鄉餘姚,而自己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這種生活顯然與蔣夢麟洋博士、大學校長、省教育廳廳長、教育部長的身份有點不太協調。
因此一旦遇有機會,這種沒有感情基礎的平凡婚姻必然要出問題,因為對於愛熱鬧的蔣夢麟來說,實在顯得有點寂寞。
蔣夢麟、孫玉書的婚姻終於在1933年走到了盡頭。那一年,他們依法辦理了離婚協議。那時,二兒子蔣仁淵走讀小學,他在當地報紙看到父親蔣夢麟與母親離婚的消息後,匆匆回家告訴了母親孫玉書。母親只是喃喃地說:「你爹變心了。」別無怨言。
第一次婚姻解體責任當然在蔣夢麟,確實是蔣夢麟「變心了」,好在蔣夢麟採取的方法還比較柔和,以「離婚不離家」的方式為孫玉書妥善安排了離異後的生活:
大致上說,離婚對孫玉書雖然殘忍了點,但這個沒有內容的婚姻走向解體,也只是個時間問題,而蔣夢麟在善後條件上做的還算說得過去,且孫玉書生性憨厚老實,所以很順利地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蔣夢麟的子女後來說,父母離異,自是家庭不幸,但父親與母親在生活和文化上的相差懸殊,父親的社會地位逐年上升,母親實難與之相適應,離異終至不免,他們作子女的,「同情母親而諒解父親」。
長子蔣仁宇的情況史料記載較少,我們只知道他出生於蔣夢麟出國留學的1908年之前,但其後來究竟怎樣就不太清楚。他難道一直陪伴他的母親孫玉書在故鄉度過?果真這樣,那也真是不得了。蔣夢麟的長女也是1908年之前出生的,不幸夭折。只是何時夭折,還需要繼續考證。
1917年,蔣夢麟留學美國九年後返回中國,過了差不多兩年,也就是1919年的樣子,次子蔣仁淵出生。蔣仁淵小時候可能和其他子女一樣在餘姚老家跟追母親和祖父生活讀書。抗戰時考入上海交通大學。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軍於1941年12月9日進入上海租界。翌年(1942年)春,蔣仁淵輾轉向大後方轉移,至昆明找到蔣夢麟,然後借讀於西南聯大工學院電機系,1943年暑假,似乎又趕到重慶到交通大學電機系復學。
蔣仁淵畢業後,可能很快就到北京大學電機系任教,1949年北平解放時擔任助教,曾參與開國大典擴音設備的操作和維護。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時,北京大學工學院調整到清華大學,蔣仁淵此時或後來被調整到山東大學,後來成為山東大學電氣工程學院教授。
蔣仁淵一生是否結婚不太清楚,但即便結婚,也是無兒無女,他一直把學院當作家,衣食住行也都由學院黨委照顧,甚至連生病住院時的安排、吃飯等,都由學院人員輪流照顧。2008年汶川地震後,蔣仁淵通過學院向災區捐出一萬元。這一年,他89歲,早已退休。
蔣夢麟的女兒蔣燕華,1922年生於北京,幾年後大概也隨母親返回餘姚老家,在那裡接受小學教育,1935年重返北平,入貝滿中學。抗戰爆發後,蔣燕華也來到大後方,入西南聯大外語系。
1949年跟隨父親蔣夢麟去臺灣。蔣燕華是蔣夢麟諸子女中與蔣夢麟一起生活時間最長的,尤其是蔣夢麟的晚年,蔣燕華實在是一個重要人物,也是最親近的人。蔣燕華的丈夫吳文輝,他們有女兒吳小燕,也就是蔣夢麟的外孫。
蔣夢麟的幼子蔣仁浩幼年時代大概也是在餘姚度過,抗戰期間,他似乎也被蔣夢麟接到大後方,與後母陶曾谷一起居住,入李莊同濟大學附中,1955年畢業於濟南山東工程學院電機系。其後來的情況也是不太清楚。
總而言之,蔣夢麟的幾個子女除了蔣燕華外,三個兒子似乎都與父親有著某種心結,後來也都留在大陸走著自己的路。
蔣夢麟的第一段婚姻太平凡了,也太寂寞了,於是他在第二段、第三段婚姻中演繹了驚天動地的大新聞,在某種程度上說,蔣夢麟真的像中國「最後一個情種」,比徐志摩還浪漫,關鍵還是那麼坦誠,那麼真誠。
陶曾谷與蔣夢麟、胡適、江冬秀
蔣夢麟第二段婚姻的主角陶曾谷原本是蔣夢麟莫逆之交高仁山的未亡人。
高仁山比蔣夢麟小八歲,1894年9月出生於江蘇江陰縣觀音寺一個書香世家。十七歲隨著在鐵路局工作的父親遷居天津,就讀於南開中學。1917年春自費赴日本早稻田大學讀文科,其間與周恩來、於樹德等南開校友組織新中學會。12月即從日本回國,入北京大學圖書館任事。
1918年冬,自費赴美國葛林納爾大學專習教育。畢業後,入芝加哥大學學習教育,獲碩士學位。又赴哥倫比亞大學研究教育,而這兒,正是蔣夢麟的母校。數月後,高仁山赴英、德、法等歐洲國家調查教育和社會狀況。1923年1月回國,先後被聘為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在他創議下,北京大學創立了教育系。此時,正是蔣夢麟在北大主事的時候。
除了擔任北大教職外,高仁山在北京學術界也是比較活躍的人物,與李大釗、蔣夢麟、胡適、陳翰笙等都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高仁山為人爽直,說話坦率,熱衷於政治活動。1925年經李大釗、於樹德介紹,加入國民黨,甚至還有可能也是中共秘密黨員,因為那時是國共合作時期。
高仁山的專業是教育學,所以他又非常熱心於教育實踐。1925年6月,高仁山聯合新中學會會友及教育界人士如胡適、陳翰笙、查良釗、薛培元等在東城燈市口大街七十二號創辦藝文中學,自任校長,他的留美同學陳翰笙的妻子顧淑型任教務長。藝文中學在高仁山的主持下,著力試驗美國教育家柏克赫斯特女士剛剛創立不久的「道爾頓制」,強調徹底適應學生個性,廢除課堂講授,指導每一個學生各自學習不同的教材,以發展其個性。
1925年五卅慘案發生後,民情激憤,南方國民黨中央為推動革命形勢發展,委派鄒魯等要員北上宣傳,與北京知識界密切接觸,聲氣相通,不僅國民革命在北方驟然興起,連帶所及,共產主義運動也乘興而起。相激相蕩,終於引發三一八慘案等一系列事件,北京立即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1927年4月,李大釗等人被奉系軍閥張作霖殘忍殺害。北京的局勢更趨緊張。蔣夢麟等一大批北大教授都在這個時候離開了北京,前往南方參加國民革命。
高仁山
在白色恐怖日趨嚴重時,高仁山並沒有離開,這或許與他創辦的藝文中學這個產業有關,或許像一些文字記錄的那樣,是他更覺得有責任留在北方,留在北京,堅持鬥爭。不久,高仁山組織成立「北方國民黨左派大聯盟」,並親任主席,堅持反對軍閥統治的政治立場。這無疑使自己置於更加危險的境地。
1927年9月28日,張作霖下令將高仁山逮捕,罪名是加入政黨、散發傳單,有反對現政府嫌疑等。1928年1月25日,高仁山被槍殺於天橋。他的太太陶曾谷礙於白色恐怖,不敢前去收屍,後由他的學生冒著生命危險與其家人、親友一道,將高仁山的遺體安葬在西山臥佛寺東面的東溝村。
高仁山去世時年僅三十四歲,他的太太陶曾谷應該與之相當或稍小。他們的兒子高陶三歲,女兒陶燕錦兩歲。
陶曾谷與高仁山結婚前曾與朱經農的繼配楊靜山在上海一家私立中學任教,婚後移居北京,對於高仁山創辦藝文中學襄助最多。高仁山被捕時,藝文中學被奉系軍閥以「赤化窩巢」名義予以查封。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確實也夠作難的。
朱經農
所以不久,陶曾谷將兩個孩子送到高仁山的老家無錫,由高仁山的父母幫助撫養,而陶曾谷本人則由朱經農介紹入教育部工作,做了蔣夢麟的秘書。兩人相處日久生情,於此時埋下了愛情的種子,雙雙墜入愛河,結果蔣夢麟與原配分居。
1930年底,蔣夢麟離開教育部,稍後就任北京大學校長,而在此前不久,陶曾谷似乎也離開南京來到北平。因為隨著形勢變化,藝文中學師生經多方爭取,於1928年9月15日租賃西城府前街清代「昇平署」舊址重新開學,陶曾谷作為前校長的未亡人,在復校活動中貢獻良多,當然也就要承擔該校的主要責任了。
蔣夢麟此次北上就北大校長職,似乎依然將他的太太和子女都放在老家餘姚,那時他的老父親還在,所以他太太孫玉書留在老家照料老父親名正言順。這樣一來,蔣夢麟與陶曾谷這兩個孤男寡女再續前緣,遂於1933年正式結婚。
這樁婚姻在蔣夢麟的家鄉引起非議,蔣家許多親屬很多年似乎都不能諒解這件超凡脫俗的「壯舉」,其實在思想開明的北方教育界也有很大壓力。於是蔣夢麟特別請到他的老朋友胡適在婚禮舉行時為他撐臺面,以平息輿論。
然而,蔣夢麟要與陶曾谷結婚,就必須與原配孫玉書離婚。而蔣夢麟與孫玉書的婚姻狀況又正胡適與江冬秀的相似,所以胡適雖有心趕去為蔣夢麟證婚,但胡太太江冬秀卻堅決反對,以為蔣夢麟這樣做在道德上是有問題的。
胡適與江冬秀
胡適是一個重然諾的人,他雖然以怕老婆自居,也確實在很多時候聽江冬秀的話,但這一次既然答應了蔣夢麟,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去,他告訴江冬秀,蔣夢麟一為我的校長,一為我的多年好友,所以非去不可。但江冬秀在這一點根本不予通融,大門一關,就是不讓胡適走。據說胡適後來還是從後面的窗戶爬出去的。
許多人遇到這種既然於道德有虧的事肯定儘量低調,然而或許是因為蔣夢麟大學校長的職業原因,或許他確實是這樣認識的,他不僅不低調,反而很高調,甚至在婚禮上答謝賓客時公開宣布:
蔣夢麟的言行似乎顯得有點「無恥」,不過這也確實證明了蔣夢麟是一個非常性情中的人,是一個與中國傳統有點格格不入的「情種」,而這種情種確實不多,所以當年知識界一方面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傳為美談,以為佳話。他的老朋友朱經農寫《賀蔣陶之婚》七絕一首贈之。詩云:
人間從此得知音,司馬梁園一曲琴。
千古奇緣稱兩絕,男兒肝膽美人心。
更值得提及的是,蔣夢麟與陶曾谷結婚後,日子過的還是不錯的。抗戰爆發後,蔣夢麟輾轉大後方,擔任西南聯大領導職務,陶曾谷同意或者就是由她自己負責將蔣夢麟的幾個孩子儘量接到後方,蔣燕華、蔣仁浩及高陶、陶燕錦先後到昆明,皆入崗頭村南菁中學就讀,小點的孩子住在他們家裡,兩家異姓子女和睦相處,無異於一家人。
這一點是非常難得的,這說明蔣夢麟、陶曾谷兩個人在處理雙方子女問題上做得都不錯。當然,蔣夢麟對高仁山、陶曾谷的兩個孩子也很盡心,這兩個孩子即便到了晚年,也感激這個繼父對他們的關愛。
要說陶曾谷帶給蔣夢麟的負面影響,大概就是陶曾谷可能有點愛管事,或者喜歡指手畫腳,使得北大有些教授不太滿意,使蔣夢麟在北大教授中的威望有所下降,在北大復員前「倒蔣迎胡」風波中,陶曾谷可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或反對者的理由。
1949年,蔣夢麟、陶曾谷雙雙來到臺灣,生活安定和諧。蔣夢麟的女兒蔣燕華也隨同來到臺灣。但是僅僅過了幾年,陶曾谷便於1958年因病去世。此後,蔣夢麟雖有女兒蔣燕華幫助料理一切家務,燕華和她的丈夫一同住在蔣夢麟的家裡,伴陪著蔣夢麟,但老年的蔣夢麟依然頗感寂寞。
【未完待續】
蔣夢麟的第三段婚姻,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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