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作為一種結果,尋找前因時,如果失去對歷史動力的發現與理解,我們將一無所獲。
在清季乙未(清光緒二十一年)興中會失敗以前,中國革命黨人向未採用「革命」二字為名稱。從太平天國以至興中會,黨人均沿用「造反」或「起義」、「光復」等名詞。及乙未九月興中會在廣州失敗,孫總理、陳少白、鄭弼臣三人自香港東渡日本,舟過神戶時,三人登岸購得日本報紙,中有新聞一則,題曰支那革命黨首領孫逸仙抵日。總理語少白曰,「革命」二字出自易經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一語,日人稱吾黨為革命黨,意義甚佳,吾黨以後即稱革命黨可也。按日人初譯Revolution為「革命」,但揆諸易所謂湯武革命之本義,原專指政治變革而言,故曰革其王命,又曰王者易姓曰革命。自譯名既定,於是關於政治上或社會上之大變革,鹹通稱革命。今國人遂亦沿用之。
——馮自由《革命逸史》,首頁。
一群中國學生聚在一起查看世界地圖(攝於1910年)
孫中山及其力量之源
1895年(乙未年),孫中山先生發動廣州起義,這是他的革命生涯的第一次起義。很遺憾,失敗了。
廣州起義的失敗,頗多令人扼腕嘆息之處。
在準備起義的當天凌晨(1895年10月26日),孫中山接到了他在香港的夥伴楊衢雲的電報,報告「貨物」不能按時到達,要推遲一天,即27日晚上運到。可是,頭一天晚上參與起義的各路人馬已在廣州聚集,準備從香港的早班渡船「接貨」。離早班渡船到來還有幾個小時,電報來了,說要推遲。這時候,孫中山決定,無限期推遲起義時間。他發電報給楊衢雲,讓他取消「裝運」,另等通知。在付給廣州起義戰士費用後,遣散各路豪傑,讓他們各自回家。
事情不是就此結束,而是剛剛開始。楊衢雲回電,說接電太遲,貨已下船,要求「接貨」。
事實上,幾周前,香港警察即已獲悉三合會在為廣西起義招兵買馬消息。27日,香港警察終於在碼頭發現600名苦力,他們宣稱:是準備去廣西梧州當「官軍」的,每月10港元;這兩天他們每天得到5分錢的飯錢,僱用方還答應給他們每人1港元作船費。因為沒有查獲他們有任何武器,警察只能放行。當晚,香港警察終於知道楊衢雲將大批軍火裝上了「保安號」輪上,這個情報迅速通過電報傳遞至廣州衙門。
事情敗露,清官兵開始追捕孫中山。
若論敗露,實際上,這次起義在兩天前,即被告發。當時廣州興中會成員朱淇,要為此次起事起草「檄文」,他哥哥發現了,擔心被株連,假借弟弟的名字,向縣丞寫了份自供狀。消息迅速傳至廣東總督譚鍾麟那裡。據說,譚鍾麟聽說孫中山是謀反者時,不僅不驚慌,反而大笑,他認為孫中山是個無害的「瘋子」,「豈敢造反」。這事就算過去了。但接獲香港方面的電報,廣東方面不敢再輕慢,布置官兵截船。600多個準備去廣西當「官軍」的,哪裡截得住,跑了大半,只捉獲四五十個人。最後在7個標有「波特蘭士敏土」的木桶裡,因為沒有人來認領,才發現裝運的「貨物」——200多支左輪手槍。
這是孫中山領導的第一次起義,沒有啟動,即告結束。這次事件,頗值解剖與細思的是孫中山「革命」的模式:會黨加華僑。這是他的力量之源。孫中山先生後來自述中國革命能夠成功:會黨出力,華僑出錢,留學生宣傳。只是這時,留學生這支力量,尚未登場。
單取廣東觀察,李鴻章的哥哥李瀚章曾在此地做了5年總督,直至1895年4月才由譚鍾麟替換。他為李鴻章招集了大量兵源,戰爭結束,他將3/4的士兵遣散,這顯然是社會不安定的重要因素。而這些被遣士兵返鄉亦難,最主要的出路,即為加入當地會黨——三合會。長江中下遊,則主要為哥老會控制。退伍士兵成為會黨成員,清末之際,是其潮流。在鄉間與城市,中國的底層社會,會黨組織雖然秘密,卻無處不在。
在廣州起義的計劃裡,孫中山設計了約3000名三合會會員,包括從廣東沿海招募的新兵,在香港集合,乘船於10月26日凌晨抵達廣州。他們作為「決死隊」成員分四路,向衙署進攻。除了香港的突擊隊外,廣東珠江流域還有各路支援縱隊,基本也是三合會會員,聚集廣州,以伏擊和牽制清廷軍隊。如何理解這種武裝結構,孫中山研究權威史扶鄰在其《孫中山與中國革命的起源》裡論及:「有證據表明,許多普通士兵只是受僱而來,並不懂得革命的道理。然而那些領導者卻有理由相信,一旦戰鬥開始並奪取首批目標後,內地的綠林和會黨自發的起義就會馬上爆發。」
率領或者說僱用這樣一支由會黨成員構成的「軍隊」,自然需要大量至少是足夠的經費,而這正可對應廣東所具有的特殊優勢:熟悉西方的中國人與華僑。
廣東作為中國最早的通商口岸省份,日積月累,形成了有別於中國內陸地區的新的社會結構與文化類型,史扶鄰概而論之:「西方的滲透為非儒教的民族主義創造了新的焦點。在香港和各個通商口岸,中國的商人對歐洲的制度,諸如法治和契約關係神聖不可侵犯等觀念已漸漸習以為常。職員和有專門職業的人,多半是教會的信徒,都誇耀自己比儒家名流受到更多的新式教育,作為基督教徒,他們認為自己在道德上更優越。還有華僑,這些被忽視的移民,經常受到本國政府的輕蔑,他們越來越容易接受政治上的煽動。在國外,他們像少數民族一樣,受到迫害和歧視,因此,他們希望有一個強有力的本國政府來保護他們。至於在海外的經濟成就並不能在國內得到相應的機會和聲望,也使他們歡迎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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