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兒子報(輔導)班了嗎?」
「語文、數學和英語,這些輔導班我兒子從幼兒園就開始學了。」
「畫畫、書法、鋼琴、舞蹈,哪個孩子不學呀?這還叫才藝嗎?這都是必修課啊!」
「只要一到了周末,我、我媳婦、我爸、我媽、我嶽父、我嶽母,我們幾個人凌晨3:30準時起床,為孩子準備上學用的東西。」
……
2021年農曆牛年春晚,由金霏、陳曦表演的相聲《如此家長》引發了家長廣泛的共鳴,直呼「太真實了」。
之後,相聲演員金霏以主創人員的身份談及了創作初衷:自從有了孩子以後,孩子教育的各種問題撲面而來,這成了好多家長心中最重要的問題。給孩子鋪天蓋地報各種補習班,家長花多少錢先放一邊,一家人有時因為上課鬧得「雞犬不寧」。後來,發現這是當下生活中的普遍現象,於是便有了創作這樣一個節目的想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課外輔導班成了孩子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然而,這些課程孩子真的需要在課外補習嗎?在業內人士看來,《如此家長》這個相聲裡的有些內容雖然有點誇張,卻很現實地反映了當下家長的教育焦慮。
「有空出去看一下,給茜茜再報個古箏班。」2月20日,孩子尚未開學,家住陝西省西安市的劉女士便已讓自己進入了「開學」狀態。
劉女士的女兒——茜茜,今年剛上小學一年級,目前,在學的課外輔導班課程包括語文、數學、英語和舞蹈。
當問及為何還要報古箏班時,劉女士表示,想讓孩子多學點東西,孩子本身對古箏也有些興趣,趁著小學課程沒那麼緊張,就讓她先學著。
此前,由於新冠肺炎疫情多點零星爆發,校外培訓機構隨之取消了線下培訓活動。然而,不少孩子的課外輔導班數量並沒有因為疫情而減少。
據劉女士介紹,她早在元旦前後就開始為女兒挑選線上課程,而在她身邊,為孩子報三四個課外輔導班的家長比比皆是。
李先生的兒子今年剛12歲,讀小學六年級,由於李先生和妻子忙於生意,二人每年習慣性地早早為兒子制訂好假期學習計劃。
「寒假開始前一周,我便為兒子報了數學思維訓練課程、線上一對一外教口語練習、英語閱讀課程以及線下一對一的鋼琴課。」李先生說。
張女士的女兒在一所知名中學讀書,成績屬於中上水平,但她的寒暑假以及周末時間仍然排滿了課外班。
「在這所學校學習的學生都很優秀,但只有在中考時進入全校前300名的學生,才有機會就讀本所學校的高中部。」張女士認為,看女兒每天奔波於學校、培訓班、家之間,雖然也很心疼,但為了能繼續留在本部讀高中,就不得不「加餐」。
《法治周末》記者從採訪中了解到,從幼兒園、小學到初中、高中,各種興趣班、特長班和補習班已成為孩子課餘時間的標配。
孩子不是在補課就是在補課的路上,這些課孩子真的需要補嗎?
「其實我自己也不想上這麼多課外班,自從進入初中,一年都沒有幾天的休息時間,但是我周圍的同學都在學,我家人擔心我不上課外班,和別的同學差距會越來越大。」張女士的女兒說。
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認為,「望子成龍」是家長們真實的願望,但抱著「為孩子好」「全面發展」的初衷,全家老小齊動員,非要讓孩子學的比別人多、學別人不會的,把孩子的課餘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卻不考慮孩子的負擔重不重、能不能承受得起,最後的結果是拔苗助長、適得其反,損害孩子的身心健康。
「進入初中一年多的時間,孩子的眼睛近視度數從200多度增加到目前的500多度,前段時間剛去醫院重新配了眼鏡。」張女士坦言,眼睛近視度數的加深,孩子一直沒給家長說,這對孩子的學習肯定也有一定的影響。
《法治周末》記者在調查採訪中了解到,對於給孩子報各種輔導班,其實不少家長也是有苦難言。「其實我們也不想報那麼多輔導班,可是其他的孩子都在上(輔導班),自己孩子如果不上的話,會不會跟不上?」在送孩子上培訓班的大軍中,很大一部分家長其實就是跟風和從眾,至於上培訓班有沒有用,他們並不是很清楚。
相聲演員金霏在談及創作初衷時也表示,在搜集資料的過程中發現,還有很多連家長都不知道學完以後能幹什麼用的補習班。例如:冥想班、量子波動速度班、全腦靈動開發班……這就應了那句話「孩子的錢好掙」,才會有這麼多你想不到的補習班出現!
某小學負責人在接受《法治周末》記者採訪時表示,輔導班其實是一種變相的上學方式,孩子在學習之餘放鬆身心是很有必要的,輔導班的報名需要一個度,否則會影響到上課甚至孩子的學習情緒,進而產生不好的影響。因此,課外輔導班的報名應該因人而異,父母需要綜合考慮時間成本、金錢成本與孩子的意願,幾者統一後再做決定。
在教育學者熊丙奇看來,相聲《如此家長》以詼諧幽默的方式道出了許多中國家長面對子女教育時無奈和焦慮的普遍心態。
家長教育子女為何會出現無奈與焦慮?熊丙奇分析說:「一方面,在當前的教育評價體系之下,由於整體的教育存在應試化、競技化的傾向,因此,家長就有這種攀比的心態,希望讓孩子報更多的班,進行提前學習、超前學習,以獲得競爭優勢;另一方面,其實很多培訓機構一直在做焦慮營銷,刺激家長焦慮的情緒,比如,今年的春晚,一邊是諷刺家長給孩子瘋狂報班的相聲,一邊是無處不在的在線教育廣告,恰如其分地演繹了當前家長為何會有嚴重的教育焦慮。」
其實,教育主管部門對於家長的教育焦慮也很清楚,並且也想極力解決。
在一個月前召開的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上,教育部部長陳寶生指出:「大力治理整頓校外培訓機構。這是當前面臨的緊迫難題,這個難題破不了,教育的良好生態難以形成。治理整頓校外培訓機構,目標是減輕學生和家庭負擔,把學生從校外學科類補習中解放出來,把家長從送學陪學中解放出來。這件事非辦不可,必須主動作為。」
對於作業管理,陳寶生也指出,要讓小學階段作業不出校門,隨堂作業在校園內完成,初中階段作業不超綱,高中階段作業不越界,讓學校的責任回歸學校,讓家庭的責任回歸家庭,共同引導孩子自主完成、自我管理作業。
儘管教育主管部門三令五申進行綜合整治,但《法治周末》記者從調查中了解到,這對於給「報班熱」降溫效果並不理想。
「即使孩子放學之後沒有了學習任務,但以後的考試壓力依舊存在,將要面臨的社會壓力更大,所以對於孩子的教育投入不敢鬆懈,作為家長,仍然會給孩子報各種輔導班。」劉女士坦言。
熊丙奇表示,要遏制家長盲目地報輔導班,就要積極引導家長轉變觀念,而在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是改變唯分數的評價體制。我國目前的評價制度是橫向評價制度,不是縱向評價制度。所謂橫向評價就是和別人比,而縱向評價就是做最好的自己,考慮的是個性發展。
目前,國家明確的教育評價方向是建立多元評價體制。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中明確指出,堅決克服唯分數、唯升學、唯文憑、唯論文、唯帽子的頑瘴痼疾。堅持科學有效,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
「國家在文件裡面多次談多元評價體制,但是實際推行起來特別艱難,背後牽涉到一系列深層次的改革,它不是一蹴而就的。教育評價改革、教育生態的建設,是全社會共同要做的事。家長的報班行為、學生的沉重學業負擔,只是所有外部環境造成的一個綜合結果的外在體現。」熊丙奇說。
因此,熊丙奇認為,要消除家長的教育焦慮,除了國家層面要推進教育評價改革、建立多元評價體系,以減少學生(家長)對課外培訓的需求,還必須營造良好的輿論環境,不能在高喊著給孩子減負的同時,又渲染無所不在的升學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