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網友在微博上傳了一組美院課堂的教學圖片,圖中有正在上課的師生,也有教師畫的人體圖,並配文:「川美院長龐茂琨先生親自寫生示範,確實厲害」。
單看這條微博,實在沒有引起輿論關注的角度。但有人憑藉自己的臆想和獨特觀點,將「人體寫生」這一美術生必修課送上了熱搜——「啥不能畫,非要畫不穿衣服的!」、「不管西方如何推崇裸體畫,但這是中國,能不能學點好的!」此類言論迅速引來大量圍觀。隨後,「美術院校示範人體寫生引爭議」便掛上了微博熱搜。
在閱讀文章之前,讓我們先欣賞一組作品——
世界上最早的裸體模特——芙麗涅
這是1946年範斯沃思藝術學校的學生在戶外作畫時的情景。
1939年,美國畫家託馬斯·哈特·本頓(Thomas Hart Benton)在工作間裡和他的裸體模特討論著有關這幅作品的一些細節問題。
這是1948年史考西根藝術學校的學生正在進行裸體素描。
這是美國愛荷華大學的學生正在作畫。
這是雕塑家哈伊姆·格羅斯(Chaim Gross,1904-1991)在工作間創作作品。
1920年7月20日 女模陳曉君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第17屆西畫系的師生和女裸模合影
《半裸女像》李叔同(弘一法師)約1909年作
《月夜》 徐悲鴻 布面油畫 1935年作
潘玉良 裸女
林風眠 《裸女》 80年代 上海中國畫院藏
靳尚誼《沉思中的女人體》60×50cm 2002 布面油畫
靳尚誼《夢》53×65cm 1992 布面油畫 上海美術館藏
靳尚誼《凝思》55×73cm 1997 布面油畫
靳尚誼《仰視的女人體》2002 布面油畫
靳尚誼《自然的歌》72×116cm 1983 布面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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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四川美院院長正常示範人體寫生課,居然在新浪微博引發爭議,實在叫小編大跌眼鏡,重點在評論!!!什麼奇葩言論都有:
藝術就是耍流氓,啥不能畫非要畫不穿衣服的,藝術就是渣渣
不管西方怎麼推崇裸體畫,特麼這是中國,能不能學點好的
在這麼多人面前裸體躺著,這算什麼藝術
是不是把模特遮擋一下?就這麼發出來了
……
這都2019年了,小編不知說什麼好了。
藝術一到大眾面前就被肆意曲解,除了說明國民整體美育匱乏,也真是無可奈何、啼笑皆非啊!!!
在微博一經發布即引熱議
炸鍋的網友評論
毛澤東1965年的批示
照片中的當事人,四川美術學院院長龐茂琨對媒體表示,正常授課的行為在網上卻引發如此熱議,他感到很詫異,「這個事(指示範人體寫生)沒必要大驚小怪,使用人體模特也是國家允許的、科學的、合法的,也是全球範圍內美術院校普遍的方式」。
龐茂琨說:「我認為(網友)根本沒必要大驚小怪,這樣的討論很無聊。美院都在畫人體,畫人體是為了讓學生研究人體的構造,專業人士對(網友抨擊)這種心態才感到不可思議,(抨擊此事)這些人才是美盲,我們在美學(普及)上任重道遠。」
事實上,裸體模特寫生在我國已有上百年的歷史。1914年,李叔同(即弘一法師)在其任教的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現杭州高級中學)的美術教學中使用人體模特,開中國美術教學人體寫生課之先河。
杭州師範大學弘一大師·豐子愷研究中心主任陳星對記者表示:「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李叔同使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並不像某些文學傳記中、或影視作品中所說的那樣,遭到了保守勢力的反對,實際上進行得十分順利。這或許得益於李叔同注重理論宣傳。最好的例證是1913年《白陽》上就發表了學生吳夢非的《人體畫法》一文。這是一篇改譯的文章,原作者是英國人,文章充分說明了人體模特在美術教學中的作用。」
在專業美術生和藝術家們看來,人體寫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也是根本沒必要去大加討論的話題。但在普通大眾或外行人看來,人體寫生似乎有傷風化,甚至是大逆不道,對此持有極大的偏見和牴觸情緒。從該事件能夠明顯看到專業與非專業的區別,也能夠明顯反映出不同思想觀念、審美能力的人對這一藝術行為所持有的不同立場和態度。
1913年李叔同在浙江兩級師範學校教授人體寫生時的情形。
眾所周知,通過人體寫生可以鍛鍊我們對人體結構的準確把握和造型能力,以及對事物整體的觀察、思考與想像等能力,通過人體寫生可以更好地展示人體的自然和魅力,更好地表現藝術創作的精彩和精微。由此不僅能夠提高繪畫功力,還能夠表達我們由人體之美而生發出的對自然、對生命等的追求和熱愛。這也是人體寫生早已成為專業美術生必修課的重要原因。
畢業於四川美術學院版畫系張某對網上關於此事的熱議很無聊,「作為一名美術專業的學生,上人體課很有必要,畫人體可以從不同角度了解人體結構,從而在畫面構圖上合理規劃表現,這是圖片代替不了的」。
張某回憶,人體寫生一般是大一大二的學生上得比較多,上課時大家的氣氛是嚴肅且嚴謹的,沒有人嬉笑或害羞,都是大家畫自己的,老師過來看和修改。他在四川美術學院就讀時,聘請的人體模特,大多是附近的農民工,男女都有,對模特的挑選沒有硬性要求,「站姿一般都是全裸,坐姿和躺姿偶爾有襯布,但也不一定要遮蓋,主要是為了豐富畫面,學生嘗試學習區別其他物料和人體肌膚的表現差異」。
1936年徐悲鴻、吳作人、艾中信等攝於中央大學藝術系人體寫生教室。
實事求是講,對於畫人體,美術生眼裡基本只有結構和線條,就像醫生在面對人體時眼裡只有器官一樣,既是嚴謹嚴肅的,也感覺習以為常,絕非一些人所認為的那樣汙濁不堪,更不能想當然地認為畫人體就是在畫色情,裸體藝術就等同於色情藝術。這樣粗暴惡俗的理解顯然是外行,也是對藝術本身的誤解和褻瀆。
藝術評論家王進玉表示:「其實關於人體寫生,中國人早在百年前就已經引發過激烈而長期的討論,但時至今日,所謂的封建思想卻依然頑固存在,依然在左右著一些人的認識,拉低著他們對藝術及藝術創作所本不該出現的審美認識,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這其實已經不單純關乎是否要取消人體寫生課那麼簡單幼稚的問題,也不是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性原因,歸根結底還是一些人自身的思想出了問題,美育出了問題,人性出了問題。須知,人體寫生也好,裸體藝術也罷,它們不過是藝術創作方式的一種體現,在真正的藝術家眼裡,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純淨,並非骯髒、汙穢。」
這一點東西方表現得均是如此,無論是古希臘以及文藝復興時期的眾多裸體雕塑、繪畫,還是我國近現代以來諸多人體藝術佳作,無一不體現著人體之美、人性之美,無一不傳達著藝術家對美的積極且豐富的理解,也無一不抒發著他們的理想與浪漫情懷,並最終成為經典,給後人以健康、美好而永恆的感動。
古希臘雕塑《刺殺者群像》
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
拉斐爾,《美惠三女神》,約1517-1518年
提香,《走向岸邊的維納斯》,約1520年
彼得羅·佩魯吉諾,《阿波羅和達芙妮》,約1495年
因此務必要清楚,真正的藝術一定是與色情無關。王進玉說:「不管對人體寫生還是裸體繪畫創作,關鍵還取決於我們究竟該抱有怎樣的心態,具備怎樣的審美趣味、觀看視角和人文情懷,倘若以高尚的趣味、欣賞的視角、博愛的情懷去走進、去解讀,我想看到的一定不僅僅是軀體之美,更有自然之美、藝術之美、人性之美,也一定與那些不堪的負面所絕緣。」
劉海粟,《裸女》,1931年
馬奈,《草地上的午餐》
大衛,《帕裡斯和海倫》
陳丹青,《女人體-背影》
陳丹青,《鏡子》
中國的裸體繪畫發展概況——
民國時期,中國就引進了裸體畫的寫生訓練。經歷過一番曲折的觀念鬥爭後,站穩腳跟。
建國後,裸體畫曾被嚴厲禁止,後來毛主席一錘定音,重新開放。可惜沒有逃過文革的浩劫,許多裸體雕像被砸毀。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才被撥亂反正,裸像藝術成為合法的存在,之後在80年代迎來第一個高潮,國家舉辦了人體藝術油畫展,這意味著裸體藝術在美術領域的脫敏。
隨後幾十年裡,裸體藝術一直存在爭議,相關從業者經常要承受諸多異樣的眼光,在「為藝術獻身」的悲壯口號中尋找安慰。
但隨著社會的開放,人們的審美更加地包容、多元。儘管關於裸體畫的藝術和色情的爭論依然存在,但至少大部分人都是將它視為藝術的一個部分,更不會對大學課堂裡的人體寫生課程指手畫腳。
只要稍加了解便可知道,人體寫生,是很多學畫之人的一項必修的基礎訓練。他們不僅要學會畫出人的骨骼、肌肉,還要畫人的體態、扭轉、姿勢、方位和各種動作構成,甚至細微到皮膚、毛髮的質感。說到底,這一訓練是在培養人的觀察能力和描繪能力。一旦能畫好人體,繪畫各種靜物、風景就能駕輕就熟。
這也難怪面對「該不該畫裸體畫」這類爭論,廣大藝術生們會出離的憤怒了。一個在他們世界視為常識的事情,今時今日還在被怪異的眼光審視、質疑,真的不是他們有多開放和前衛,而是這些質疑者的觀念,還停留在幾百年前。
圖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
圖文轉自/一葦油畫工作室
編輯/小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