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3 07:34 |浙江新聞客戶端 |巫娜 口述 記者 鄭夢瑩 整理
人物名片:巫娜,著名古琴藝術家,首都師範大學音樂學院教師
琴以載道,古琴不古
我很幸運遇到古琴。從9歲開始習琴至今,我與古琴相伴30多年,也讓我思考良多。古琴不僅是一門樂器,更承載著中華民族千年的古韻,是融入民族文化血脈裡的見證者。真正的古琴藝術家,絕不能僅在舞臺上表演,拘泥於「名」或「形」。
昔伏羲氏之制琴、孔子以禮樂治國、漢代蔡邕作《琴操》……古琴,從遠古時代的浪漫和高雅中走來,延續數千年,與整個華夏文明相生相伴。所以,它是幸運的。
古代四藝中,琴注之以德;眾器之中,琴德最優。人們通過古琴來載德載道。「士無故不撤琴瑟」,作為人成就自我、修煉自我的載體,古琴的文化內涵遠超其藝術含量。但這也意味著「冷門」。特別是現在,知道古琴、了解古琴並懂得古琴的人,其實很少。
如果古琴和時代沒有對話,那它的生命就是架空的。當下,學習古琴究竟學什麼,或者究竟傳什麼,古琴和人的關係又是什麼,這也是我們不得不思考的課題。
彈琴,歸根結底是為了見心性、見天地。君子習琴,「練指法,取音,端坐,身心俱正」,「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因而古琴教育,並不是複製一個又一個標準的舞臺演奏者,更要帶人去追根溯源,探索琴之本源和精神。所謂傳承,如果做不到這樣,那就太遺憾了。
西子湖畔,知己之音
最近在杭州、西安、重慶三地舉辦的《未有期——鋼琴與古琴的瞬間》全國巡演,是我跟鋼琴家高平先生從疫情期間就開始籌劃的合作,也可以理解為古琴與鋼琴間的一次對話。
早在作品呈現之前,「未有期」這個主題便一直縈繞在我們心中。經過疫情,我們更加體會到,「一切未來不可預期,但要相信美好終將如約而至」的真意。
杭州是第一站。2006年,我還在竇唯的「不一定樂隊」時,好友張徵就邀請我們來杭州演出。他是北京人,因各種機緣來杭定居。開爵士樂酒吧、創辦西湖國際音樂節,這麼多年,他一直守在西湖邊,帶來國內外的好音樂,始終如一做著一件事。我覺得這非常了不起。
其實,我跟杭州的第一次結緣要更早。1992年,我來參加「92杭州國際古琴邀請賽」,拿到了優秀演奏獎。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參加各種古琴演奏賽。從這個意義上說,杭州也是我與古琴之間建立某種聯繫的又一個起點。
最近幾年來杭州,主要是因為縵學堂。這是我在2016年創辦的古琴在線教育平臺。4年時間,來自世界各地的學員已達6000多人。而浙江的數百名縵客主要集中在杭州,所以我常來以琴會友。
這一次,我又在杭州和高平相聚,也是一次尋覓知音的過程。期間,我們完成了《未有期——為2020疫情而作》《高山流水·音樂劇節選》兩首曲目的合奏。一架鋼琴,一床古琴,在伯牙和子期的心心相印中,找到了對話空間。
這是我們想在音樂裡體現的既和諧又充滿張力的藝術形態。其實,這種對話也是兩個人通過音樂去交流理解世界的角度和方式。毫無預設,卻默契異常,是謂知音。
即興創作,音樂無界
即興,可以打開世界的邊界。
今年的疫情,讓我有了充分的時間去思考和嘗試這件事。我用手機視頻做了《巫娜的即興日記》,一天一首,為期30天。這些年,我並沒有記日記的習慣,但無心插柳,這些作品竟成了那段特殊日子裡的一段獨特記憶。
《雨霖鈴》是其中我比較滿意的一首。我嘗試將自己的聲音引入,結合詩詞吟誦與古琴演奏,在線上直播即興創作。奇妙的是,我竟找到了開口的感覺,這是我許久不曾有過的。
家裡只有一個榻,我每次都只能盤著腿彈琴,這比坐著更讓人沉靜。加上我住在北京郊外,每天早上窗外會傳來鳥鳴犬吠,還有遠處隆隆的火車聲。這一切都顯得特別清晰,也讓我能夠沉下心來,享受完全隨性的創作。
早在20多年前,我就用古琴嘗試多種旋律、節奏和技法。10多年前,在「不一定樂隊」,我們經常玩即興演出,認為「一切皆有可能」。過去10多年,我一直試圖把不同的音樂風格,以實驗音樂的形式揉到一起進行碰撞和跨界,這是我一直想嘗試的方向,也是我堅持的音樂理念。
所謂藝術家的個性,最重要的是,當生命沉澱到一定程度時,慢慢就會凸顯出屬於自己的鮮明特質。在音樂家這裡,並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五官所能感知的,都將被譜成一首首獨屬於自己的曲子。
此次巡演上,我和高平也融入了即興碰撞元素。西洋音樂和民族音樂的邊界在哪裡,是我一直想探索的。但歸根結底,不管什麼樣的音樂及樂器,通過人與人來形成對話後,就上升到了審美觀、價值觀等層面上的聯繫了。這種交流,其實是相通的,並不存在邊界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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