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後期,民間收藏家的藏品大多已收歸內府,大多數書法家再難見到名跡珍品,民間的書法學習、教育方式也隨之發生改變。本文以《方石書話》為例,從書法學習模板的變化、書法學習方法的新要求體現晚清民間書法教育的新變化。
書法的學習,若有名師講解示範,定能事半功倍。《方石書話》第七則曾引費袞《梁溪漫志》卷九中《作字提筆法》一文,將米芾親授陳伯修之子執筆之法的故事完整收錄,其意雖在論述「提筆懸腕」的重要性,亦傳達出書法教學中示範的關鍵作用。如果沒有名師親授的機會,對一個常年和筆墨打交道的書者來說,若能看到真跡,亦能從中體會到書寫時的情狀。但是,在乾隆後期,歷代書畫精品皆收歸內府,普通學習者幾不可再見到,這種直觀學習經典的方法因此變成了過去式。
清 於令淓 《山谷題跋》 二〇一八年西泠印社秋季拍賣會
學書歷來講究方法,但歷代之法大多是具體而細緻的書寫實踐,如「永字八法」、《筆陣圖》等。在《方石書話》中也有具體的書寫範例,但於令淓更多強調的是學書要知其所以然,「作字亦當於古人中辨清黑白,務求其是」。
「務求其是」的第一重演化是學其精華。從東漢趙壹《非草書》起,到清乾隆末年,跨度一千六百餘年,歷代關於書法的論述琳琅滿目,學書者若是能從中擇選一二精研之,定能受益匪淺。在《方石書話》中闡釋執筆之法時,方石引用《筆陣圖》《筆意贊》《書法三昧》等文來支撐其觀點——「執筆不拘一定,只要捉得中正······乃能中鋒。」他在引用這些文字時,直接指出孰是糟粕孰為精華,分析「引繩削墨」,多為糟粕,即易因其照搬照套而流於死板,精華處則多具普適性,且大多內含深意,值得反覆體味。
「務求其是」的第二重演化是學於源頭。《方石書話》中,於令淓在論述學書要尋其源頭時,以《筆陣圖》所載「羲之觀碑改本師」這一典故作例,述「後人但知有羲之而不知學其所學,無怪以羲之為蠶叢獨闢也」這一觀點,表達其對溯源的認識。于氏對蝌蚪、篆、隸的高度推崇,亦是出於此目的。他期望以這種古質的書體作為學書的入門,然其自身的代表書體卻是行書。他在論述《石鼓》和《禹碑》的地位時,以其為「篆隸之源」,在解釋蝌蚪、篆、隸的作用時,則借黃庭堅《跋此君軒詩》中語,述蝌蚪、篆、隸與草書同法同意,其形貌雖變,但「未嘗變其精神氣骨」。因此,方石認為,在以行書為主要呈現方式的時代,將篆隸筆意用真、草的形態來表現,可以達到「古質盎然」的效果。
「務求其是」的第三重演化是思其所以然。追根溯源,固然可以一窺其原本,若是想另立門戶,還得思其本源,知其所以然。於令淓的書法追求是能「成家」,故其書追求「異境獨闢,夭矯不群」,以異為貴,追思韓愈之賞,亦明昌黎之真。在述其「求異」之時,方石引韓愈《答劉正夫書》一文中「文以異貴」的觀點,並著重強調昌黎所說「惟其是」乃能得其「真異」,而非任意自為。若能得其所以然,在書寫中,自然可以「曲折頓宕,操縱由我,動與古會」,從而能夠「不與人同」,獨立成家。
學其精華,得不易之理,應萬變之需;學於源頭,能惠及支脈,亦延及新生;會古之意,思其所以然,乃能生變化。在學習資源不充足時,若能將僅有的資源精思學之,如唐彥猷學歐陽率更書一般,終將學有所成。
本文節選自《書法教育》2020年第1期
《乾隆後期的民間書法教育管窺——<方石書話>為例》
《書法教育》(研究版)2020年第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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