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人都已經看過了最近上映的電影《我不是藥神》。然而不知道有多少人留意到影片中出現的這一幕：程勇復出賣藥後，從一家印度零售藥房買完藥出來，看到一群印度人正拉著兩座神像從大街上經過。這兩座神像膚色均呈藍色，神情詭異，在氤氳霧氣的縈繞中，更令人覺得毛骨悚然。那麼這兩個恐怖的神靈究竟是誰呢？下面就來談談他們的身份。
《我不是藥神》劇照先說男性的神像，他的原型為溼婆（Shiva），又被稱為「獸主」，是印度神話中最重要也是最有代表性神靈之一。他一般被描繪成頭戴新月配飾，額上生有第三隻眼，頸部纏繞著一條眼鏡蛇，身穿一件獸皮圍裙，手持三叉戟的形象。有一、三、四、五或千張臉，手臂的數目也不固定，常見的為二臂或四臂，膚色為藍色或黃色。他是雅利安人入侵以前，印度原住民信仰的神靈。在印度河流域曾經出土過一枚公元前3000-前2000年的印章，上面出現了一位頭上長有雙角，有三張面孔，雙腿呈跏趺坐的神靈，其周圍環繞著大象、老虎、水牛、犀牛，它被視為溼婆神的原型。
溼婆公元前1800-前1500年，一支雅利安人穿越興都庫什山脈的隘口進入印度，並逐漸徵服了這塊大地。作為徵服者的雅利安人一開始自然沒有把印度本土神靈放在眼裡。早期的印度教經典《梨俱吠陀》中沒有出現溼婆的名字。直到公元前200年左右，溼婆才進入了雅利安人的萬神殿，和《梨俱吠陀》中的風暴之神樓陀羅混為一體。
溼婆融入雅利安神系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摩訶婆羅多》、《風往世書》、《毗溼奴往世書》記載：溼婆娶了生主達剎的女兒薩蒂為妻，但是達剎一直視這個女婿為野蠻人，不予待見。有一回，達剎舉辦祭典故意不邀請溼婆。溼婆的妻子薩蒂女神來到祭典上指責父親和眾神狂妄無知，不了解溼婆的偉大之處，竟敢將他排斥在祭典之外。然後，薩蒂當場自焚而死。溼婆得知噩耗後，率領手下破壞了整場祭典，打死打傷了許多神靈，還將達剎的頭砍了下來。最後，眾神怯於溼婆的威力，承諾永遠將祭典中最重要的席位保留給溼婆。這一神話無疑反映了早期原住民信仰和雅利安人信仰的衝突。
薩蒂女神自焚再往後，溼婆和另外兩位雅利安神靈梵天、毗溼奴並列為印度的三大主神。其中，梵天是整個宇宙的創造者，毗溼奴負責維護宇宙的和平，而溼婆負責毀滅宇宙。神話裡通常將溼婆說成是由梵天的怒火化成的（這個身份源於樓陀羅），但他的力量絕不遜於梵天。據說，梵天生下女兒迦耶德麗後，看到迦耶德麗長得千嬌百媚，就一直色眯眯地盯著她看。溼婆見梵天為老不尊，便從第三隻眼睛中放射出神光，摧毀了梵天五張臉中的一張。
印度人相信宇宙存在著固定的周期，當一個周期結束時，溼婆就會跳起舞蹈，同時放射出烈焰毀滅宇宙。雖然，溼婆被賦予了「毀滅者」的名號，但他絕非一個邪惡的神靈，他毀滅宇宙的目的是為了促進宇宙的更新。印度人認為，隨著時間的前進，宇宙會逐漸敗壞，到了劫末，宇宙必將充滿罪惡。因此溼婆不得不站出來毀滅宇宙，然後由梵天再創一個新的宇宙。
溼婆之舞實際上，有很多神話反映出了溼婆的仁慈面向。例如：當恆河女神將恆河從天上引入人間時，為了防止大地被傾瀉下來的水流毀滅，溼婆用自己的頭頂在水流下面，使其分成幾股支流，減小了對大地的衝擊。在眾神攪拌乳海的過程中，乳海中浮出了一些毒液，差點將世界毀滅，溼婆便將毒液一飲而盡。結果毒液流經溼婆的喉嚨時，令溼婆的脖頸變成青黑色，所以溼婆又獲得了一個「青頸神」的稱號。
溼婆同時也是生殖之神，他的代表物是一根稱為「林迦」的柱子，象徵著男性生殖器。林迦的底部還有一個圓形的基座，象徵女性生殖器，二者的結合體現了陰陽交融的思想。信徒在祭祀溼婆時，會從林迦的頂部向下傾倒清水、牛奶、酥油、椰子汁或蜂蜜，這種儀式反映出了印度人對生殖力的崇拜。有一個神話講道：
梵天曾和毗溼奴爭論他們倆誰才是宇宙中最偉大的神靈，這時在他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根柱子。梵天和毗溼奴便分頭尋找這根柱子的源頭，但無論他們如何尋找，都始終找不到這根柱子的盡頭。最後，毗溼奴承認：無論這根柱子的原形是誰，他都比自己更偉大，結果這根柱子向毗溼奴現出了原形，他就是溼婆。由於毗溼奴承認了溼婆的地位，所以他獲得了溼婆的祝福。而梵天始終拒絕承認溼婆的地位，所以遭到溼婆的鄙棄。
林迦溼婆和毗溼奴、梵天三者的關係並不是固定的。古印度有眾多不同的宗教流派，不同教派往往尊奉不同的神為最高主神，有些教派推崇梵天，有些教派推崇毗溼奴，有些教派推崇溼婆，還有些教派推崇其他神靈。而在今天的印度，梵天受歡迎程度已經遠遠遜於其他兩位。印度人有時也將毗溼奴和溼婆各取半身，結合成一尊神像供奉，稱為「訶利-訶羅」（Hari-Hara）。
訶利-訶羅再來說女性神像，她的名字叫做「卡莉」（Kali），是溼婆的妻子雪山女神的怒火的化身。前面講道：溼婆的第一任妻子薩蒂在眾神的祭典上自焚而死，她後來轉世為雪山女神帕爾瓦蒂，再次嫁給了溼婆為妻。
有一次，阿修羅王順巴和尼順巴兩兄弟率領阿修羅向天神發動攻擊。天神們戰敗，逃到了恆河北部，正好遇上了要去恆河沐浴的雪山女神。女神見眾神哭哭啼啼的，便問他們是為了什麼緣故，眾神將戰敗之事告訴了女神。聽完眾神的話後，一向以溫柔著稱的雪山女神這回怒了，從她的怒火中誕生出了一位恐怖的女神卡莉。
溼婆神、雪山女神和他們的兒子象頭神卡莉率領眾神向阿修羅發起了反攻。順巴和尼順巴見來者不善，遂派出了手下最強大的阿修羅拉克塔維迦應戰。拉克塔維迦有一個棘手的本領，那就是他每流出的一滴血都可以化成一個分身參加戰鬥，因此在戰場上他總是立於不敗之地。眾神沒有一個是拉克塔維迦的對手，只好請卡莉女神和他交戰。激戰持續了很久，最終還是卡莉女神技高一籌，她不僅殺死了拉克塔維迦，還把從他血裡變化出來的分身全部都吃掉了，並且喝乾了他身上的每一滴血。之後，女神又消滅了順巴和尼順巴，徹底擊潰了阿修羅的軍隊。
然而，事情沒有就此落下帷幕。卡莉女神由於與敵人交戰太久，殺紅了眼，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用腳猛烈地踩踏大地。整個大地為此震顫不已，大山開始崩塌，地面出現裂縫，眼看大地就要被女神踩碎了。溼婆聞訊趕來，躺到了女神的腳下，用身體阻擋住女神的威力。當卡莉女神的腳一觸及溼婆的身體，她立即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收起神力，整個世界才恢復了安寧。在下面的圖中可以看到：
卡莉女神一手拿著大刀，一手握著三叉戟，一手提著剛砍下來的拉克塔維迦的首級，一手拿著碗，盛接著從首級流出來的鮮血，女神的嘴裡吐出紅色的舌頭，她的脖子上掛著的則是拉克塔維迦眾多分身的首級，腰上圍著的是他們的手臂。溼婆神正躺在卡莉女神腳下和大地之間，用自己身體減少女神對大地的衝擊。
卡莉女神卡莉女神特別受到印度性力教派的崇拜。此教派視女性的力量為宇宙原動力，卡莉女神將拉克塔維迦斬首和踩踏溼婆的行為，象徵著女性的力量凌駕在男性的力量之上。與卡莉女神近似的還有一個杜爾迦女神，她也是雪山女神憤怒的化身，也曾幫助眾神消滅過惡魔。杜爾迦女神手中分別拿著溼婆神的三叉戟、毗溼奴的法螺與妙見天輪、風神伐由的弓、天帝因陀羅的金剛杵等武器，象徵著她集眾多男性神靈的力量於一體，其坐騎為一頭獅子或老虎。
杜爾迦女神有些人在看到這些印度神靈的時候，不免會感到震驚，為什麼印度神靈看起來那麼兇殘嗜血，完全不似我們中國人（特別是漢人）所崇拜的神那樣慈眉善目呢？這是因為中國漢人長期受儒家文化的薰陶，性格溫文爾雅；而印度尚保持著一些原始時代的野蠻風尚，他們認為唯有恐怖的神靈才能降服恐怖的妖魔。溼婆和卡莉女神正是這一類神靈的代表，他們擔負著消滅邪惡的使命。當然，印度神話裡也不乏以慈悲普度眾生的神靈。
在《我不是藥神》當中，溼婆和卡莉女神巡行時，周圍有一些人正在沿途噴灑消毒劑，表明了當時印度正在流行瘟疫。故而我們可以猜到，人們將溼婆和卡莉女神的神像拉出來的目的是為了藉助二神的力量消滅病魔。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