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約是在一周前聯繫上的孟慶蘭老師,提出採訪的請求,老師欣然接受,並邀請我們到家中進行採訪。剛下過一場雨,清晨的溼氣稍重,我們一行六人從浩園出發,搭乘382路公交車前往老師家中。
距離上次乘坐早高峰的公交車已經過了兩年,大一的時候同學們會在沒課的時候,去各個醫院做志願活動。
早高峰讓我們半個小時的車程,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到達老師家所在的小區門口,由於還是疫情期間,進出管理十分嚴格,我們詳細登記了個人信息,並出示學校開具的證明,才得以進入小區。
「我們了解到您畢業之後,是先去的臨床工作然後又去了學校工作,這段經歷是非常豐富的,我們想了解一下這段經歷。」
「我們當年的考大學填報志願沒有現在這麼複雜,只要過了分數線大家就會非常高興,有些同學是老師幫著填的,有些是家長幫忙參謀,當時我們是老師幫忙填報的,而且通知書是直接下發到學校裡去的。通過今年的一些事件,我思考其實以前的這種方式是有一定益處的,因為比如在一些比較偏遠的地區,當把通知書下到社區或者村子時就有可能出現一些問題。我當時覺得學習醫學是比較好的,我們那時候選擇專業也不像現在這樣,思考好不好就業等等問題。那個時候消息也比較閉塞,人也比較單純,因為當時的新聞媒介等不像現在這樣便捷豐富,眼界也不夠開闊,就覺得學醫很好,因此就報了醫學院。」
「我報了之後,那個時候醫學院的系分的比較少,臨床醫學系是主要的,再就是有的地方有小兒系(兒科),有的地方有麻醉系。麻醉系中有很多是由臨床轉過去的,其實很多人是在臨床工作了一段時間後,再去其他科室工作的,比如有些影像科醫生就是臨床醫生轉過去的,當然也有一部分是技術工人去工作的,他們其中很多都是在臨床工作了一段時間後再去學習影像相關知識的,或者有些人是參加工作以後在單位的安排下出去學習的。比如1988、1989年左右,我們醫院就派出一些醫生去長徵醫院等醫院去學習,回來了以後從事CT診斷等專業。」
「因為當時影像是先有X射線再有CT等檢查方法,很多醫生是不會認CT圖像的,因為你會認整體的人體結構但不一定會認斷層上的。隨著技術的發展,影像的種種技術也隨之出現了,如MRI、介入等等。但是儘管多,萬變不離其宗,你只要牢牢的把人體結構記在心中,就永遠不會出很大的偏離。你看你們現在學了三年了,一會兒解剖老師給你們上課,一會兒生理、病理老師給你們上課,以及以後內外婦兒等等都要上課,那其實這麼多課上來上去最後還是要歸到這個人體。只是從不同的方面不同的層次或者不同的角度去研究人體。所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就是這樣,為什麼呢,因為你不僅接受一個老師的教育,還接受了其他老師灌輸的知識,受到了不同老師的鍛造,到最後你自己把這些知識融合吸收,有一些同學就會脫穎而出了。」
「上完大學之後我們是分配工作,我聽從安排就去了青島市骨傷醫院,在臨床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感覺研究人體結構、研究解剖,研究透了也是挺好的。因為臨床工作有臨床工作的特點,比如臨床大夫直接接觸病人,還要需要值夜班等,如果做老師的話,直接接觸的是學生、不需要值夜班等。我也是因為有這樣一個機會,解剖教研室需要老師,而且需要有臨床工作經歷的老師,於是我就過來了。我教了教解剖感覺是很不錯的,之後又往影像解剖方面深入研究了一下,就覺得有點其樂無窮的感覺。有很多東西我們原來是從外觀整體上去看,其實這也是我們解剖主要的研究方向,如果能把器管切開看一看,就是從不同的層面觀察研究,那就更好了。」
「您當時也在臨床工作了一段時間,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情嗎?」
「我當時主要是在骨科工作,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剛去醫院的時候寫病歷,寫完了病歷他們要求(我們)對著X線片子把圖畫出來。比如股骨頸骨折的病人,我們需要把髖關節畫出來,包括一半的骨盆以及股骨的上端。我當時畫的時候比較打怵,因為我們沒有學過繪畫,當時也沒有影像解剖學,就拿著X光片在草稿紙上來回畫。畫過幾次之後,大概的輪廓就逐漸掌握了,然後再用鉛筆描到初步診斷的左側。這樣的話,你雖然寫了四、五頁病歷,但只要翻到最後,看到這張圖就馬上明白了這個病人的初步診斷及骨折類型,甚至都不太需要看前面的內容就能知道。」
「我當時感覺這種方法很好,於是我就決定把這種方法延續一下(笑),在給你們上課的時候,也適當的給你們一些這方面的訓練,有的同學可能畫一次就感覺比較好了,而有些同學可能前幾次感覺不太好,但是畫著畫著感覺就好一些了。所以當時第一次作業畫的那個椎骨,畫的各種各樣,有的同學畫得就像知了飛一樣(笑),但就算是這樣,只要是動手去畫的同學都是值得表揚的,因為你在畫的過程中總是會受到一定的啟發,永遠不拿筆去畫就永遠體會不到這個過程。」
「可能有些同學畫到最後進步也不是很多,但是只要勤於畫就會有收穫,也可以幫助同學學會看這個圖,畢竟我們的臨床工作不是去畫圖而是看圖為主。會畫了你就一定會看了,先訓練難的,那再去做簡單的就更容易了。因此畫的不好的同學我從來不批評,只要同學認真去畫就很好!」
「影像解剖學是我們學校第一個國家級的精品課程,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呢?條件是不是非常艱苦呢?」
「是的,當時申報的時候,主要是劉豐春老師負責這個課程,他在影像解剖學方面做出了卓越貢獻,2006年申報的這個課程,我是具體幹活的,還有陳忠恆老師,他在網絡編輯、上傳操控等方面,起了很大作用。在劉豐春老師之前還有韓洵老師,主要是負責X線解剖學,那個書都是韓老師編的。當時錄的一些視頻一直到現在都可以用,你們看了感覺怎麼樣?」
「我們看了感覺很好,現在有的上課不太明白的,我們就會去網上找一下以前的視頻看。」
「再後來2014年,國家要求轉型,要求原來申報的精品課程都要轉為視頻,而且轉出的視頻還要進行評價。這一次學校方面加大了支持力度,聘請了外面的公司進行三機位的拍攝,當時是暑假期間去錄的,從8月1號開始,要求半個月錄完,上午也講,下午也講。這一個版本的特點就是ppt特別清楚,它並不是用錄像機來錄ppt,而是可以ppt直接接入系統,操作比較方便,聽起課來也不斷檔。我當時自己也學習了一些視頻編輯的技術,用的是會聲會影,通過做視頻我就體會到,為什麼人家電視臺專門有編輯、有編導等,因為那也是一項專業,術業有專攻。」
「整個那個錄視頻的假期確實很辛苦,因為學校要求的時間很緊張,而且上場以後也不能隨便講話,不像我們平常講課。就是人們說的「聚光燈下的緊張」,所以播音主持和新聞工作者們也很不容易,每項工作都有自己的難處,不做一做是不知道的。而且當時要求一遍成功,儘管對於新聞工作者來說,出一次口誤可能就是比較大的錯誤,但對於我們來說,一次失誤都沒有是很難做到的。」
「老師,這次影像解剖學的平時分佔比相較往屆出現了改動,具體的原因是什麼呢?」
「因為疫情的原因,我們採用線上教學的模式,學校要求加大平時分的佔比,加大平時的考核力度,期末的比重就要減輕。其實這次疫情,讓老師和學生都有一些措手不及,比如上課時我要把聲音、視頻傳輸出去,同學們相應的需要接收。當時我的心情是比較焦慮的,想著絕對不能耽誤學生們上課,所以想方設法創造條件。正好我兒子在家,我就借用了他的耳機,然後也是他幫著我在電腦上下載軟體,也是和他先連線試用了這些軟體,才和同學們又進行了一些測試。」
「同學們有些在偏遠的地方網絡不夠暢通,現在有智慧型手機還比較方便,但是影像解剖學只靠手機的那個小屏幕是看不清楚的,實體課堂的大屏幕投影也是不是很清楚的,大一的同學上系解時對大屏幕投影可能有所感覺。我覺得如果網絡好的話,對影像解剖學和斷層解剖學來說,這種授課方式是不錯的,同學們在電腦上看(課件)圖片,要比看教室裡的大屏幕還要清楚一些的。所以我想把這個課的教授方法再深入一下,可以嘗試通過網絡授課,這就需要我們把相應的準備工作做好。比如拍攝肺段支氣管的基底段,一方面要考慮位置合不合適,另一方面要考慮怎麼才能讓同學們看清楚,這就增加了備課的難度。因為物體通過拍攝從立體變成了一個平面,表達的格局是要發生一些變化的,最後我是從下面拍照來體現它立體的感覺,所以通過這個照片我們也體會到影像的變形功能。」
「對,因為這個學期大一影像班的課,有一次和咱們班是重疊的(笑)。這樣我只能先接受影像解剖學的授課,大一影像班的系統解剖學的授課有其他老師接任。我們解剖學教研室的老師個個都是很優秀的。」
「我們發現這次考試中X射線解剖的比重不是很大,是說我們以後的研究方向中斷層更重要一點嗎?」
「現代醫學看來,斷層相對多一些,但是斷層並不能取代X射線,比如骨折,X線是有它的優勢的。斷層主要是用於看內部的結構,包括軟組織等結構。不能說X線不重要,斷層也不會取代X線,但畢竟X線發展時間長,人們接納、認識它也比較通透。臨床大夫一般都會看X線片,但是未必能看明白斷層。再比如鄉鎮衛生院,沒有CT機,所以只能拍X光線。我們通過學習X線,從整體去了解人體的結構,再進行斷層的學習,其實是從不同的角度去認識人體的。」
▲老師的文章:斷層解剖學在人體解剖學教學中的地位和意義
「老師您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也就是87年,那時候CT還不多,你們之前接觸過斷層嗎?」
「以前我們學斷層,是在學局部解剖的時候,老師會展示一部分斷層的層面。你們現在翻翻局部解剖學課本,上面也有斷層的層面,但是局部解剖學的層面觀看的角度都是俯視。所以我們是在學習局部解剖學的過程中,通過斷層去了解一些東西,去理解局部的某些結構。」
「我們中國就是從有了CT以後,斷層才如雨後春筍一樣,很多人開始研究。我們學的西醫是西方傳過來的醫學,國外的斷層很早就有了,因此我講的課件上很多都是英文的。但我們是使用國外的方法來研究我們中國人的人體,畢竟體態、體型、比例不太一樣,目前國內有很多人做了很多這方面的研究,發表了很多文章。」
「其實有很多西醫的東西我們還沒有引進過來,比如康復醫學,國內還沒有完全引進來。國內現在也逐漸開始重視康復醫學,要建立康復醫學系,建立康復大學。國外還有個專業,我不知道屬於醫學還是美術專業,叫醫學插畫,國內就沒有這個專業。」
我平時愛好繪畫,對醫學插畫稍有了解,外國許多大學都有相關專業,而國內發展較慢,在未來勢必有極大的發展潛力。我感慨老師的眼界開闊、深遠。
「同學們馬上就要見習實習了,因為老師您在臨床工作過一段時間,您覺的臨床工作中最重要的是什麼,有什麼建議嗎?」
「第一,要尊重你的老師,這是最基本的事情,只有彼此尊重,老師才能更好地傳授更多知識。第二,同等重要的是尊重病人,這一點比較容易忽略。你們在各個科室輪轉的過程會遇到很多病人。人生中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會成為病人,我們換位思考一下,假如你到了醫院去看病 ,肯定希望醫生一開口就是很溫暖的話。」
「現在的學生可能在上課也好、學習也好,不如以前的學生那麼認真、專注了。」
「的確是,現在有些同學上大學感覺像是為了父母上的。有同學覺得上大學就輕鬆了,其實一點都不輕鬆,稍微放鬆一點,就有可能畢不了業。當然,成績不像以前(高中)非得要求多高,至少我們要順利畢業。來上大學這五年的目的是什麼?我們的小目標,就是拿到文憑和學位,這就要求我們每個學期都要做好,過程好,結果一定會好。如果有哪個學期做得不好,這個學期的結果一定不會好,而且肯定會影響下一個學期。所以一年級的同學剛來上《系統解剖學》的時候,我都會提醒一句,剛開始第一個學期,千萬一定要走好(第一步),以後每個學期都走好(每一步),五年以後結果一定會好。成績不一定要拔尖,但是至少要及格、拿到學位,才不會影響下一步發展,比如考研。雖然剛畢業就去創業也有做的挺好的,但是機會少,而且要克服很多的困難。」
「新竹高於舊竹枝,全憑老乾為扶持。」
老師談笑言辭中無不透露著一浪更比一浪強的願望。
老師給我們上的「最後一課」,更像一位阿姨,給我們講著她年輕時的故事,願老師不添歲月的痕跡,譽漫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