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難解。雖說斷斷續續也算讀了二十多年的書,但是詩對於我來說,至今還是一團霧。我僅靠一點無法言說的感覺來判斷詩歌的高下。而小說、散文,甚至劇本,我都可以對我的判斷說出個所以然來——對不對不知道,唯獨詩歌不能。
當某人對一首好詩讚嘆不已之時,你若問他那首詩好在哪,沒準那人會蹦出一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答覆。其實,這也不算騙人,高度凝練的詩本來就很難解讀。此外,人家也怕一旦解釋錯了丟面子,露出了學識淺薄的馬腳。當然,也有一種人會給你解釋,但是他的解釋,會比原詩更繞,沒聽他解釋之前,還有少許理解,聽了,反倒更加找不到北了。據說現在這樣解讀古詩的美文頗有市場,無論是寫詩人的傳記,還是對詩詞的解讀,文字一概追求唯美,只是美是美了,除了美,空洞無物。
《蔣勳說文學:從<詩經>到陶淵明》,這本書我讀得還算順暢,因為其文字與我不隔。「如果你喜歡文學,喜歡創作,我建議你多去接觸民間的東西,因為民間的東西才方便你再創作。你越碰《紅樓夢》,越不敢寫東西,它只會讓你沮喪,因為它實在太偉大了。它完美的形式和成熟的語言,會把你綁住。」讀到此處,我忍不住笑了。此話說的倒是很實在,到民間收集素材進行再創作,有許多作家不就是如此起步的嗎?從《詩經》到陶淵明的田園詩,蔣勳在書中一路侃來,不是一本正經地注釋,而是圍繞講解的古詩,古今中外的一頓閒侃,為的是讀者能夠理解體會出古詩之境。
雖然有點散,有點亂,但是好懂,作者不裝腔作勢、故弄玄虛。完全以自己的理解和見聞來解讀古詩,不因權威觀點而畏首畏尾,雖可能偏頗,但不人云亦云,可親可愛。
正如朱光潛所言:「你提筆來寫一篇書評時,你的唯一的理由是你對於那部書有你的特殊的見解。這種見解只要是由你心坎裡流露出來的,只要是誠實,雖然是偏,甚至於是離奇,對於作者與讀者總是新鮮有趣的。」蔣勳也強調詩無達詁。
蔣勳反對看白話注釋的古詩,並認為《詩經》裡的一些篇章是完全不用翻譯的。他說:《氓》的白話譯文就很讓人起雞皮疙瘩,「流浪小夥笑嘻嘻,抱著布匹來換絲,不是真心來換絲,找我商量婚姻事。」與原文「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一比,味道全無。所以,蔣勳說詩是沒有辦法翻譯的。
蔣勳在解讀中也有對現代生活的關照,如用古詩中的農業社會的悠然恬淡對照當下人們的空虛浮躁。但也只是點到為止,沒有如心靈雞湯的大眾文字——空洞的抒情,做足夠的渲染、足夠的生拉硬扯。蔣勳說:所有對於詩的速食化的答案都不是真正的讀詩的方法,讀詩最怕在詩裡找答案。一個愛詩的人,是愛生活的。如果人用一兩個字就能說出生命的答案,會害人的。生命太豐富,太複雜了,以至於到最後連是憂愁還是喜悅都不一定能分清楚。
蔣勳現任臺灣《聯合文學》社長,其文筆清麗流暢,說理明白無礙,著有小說、散文、藝術史、美學論述作品數十種。近年他專事兩岸美學教育推廣工作。他認為,美之於自己,就像是一種信仰,而自己用布道的心情傳播對美的感動。
《蔣勳說文學》就是不以學術見長而以闡述文學之美為目的的一本書。分析美,分享美,帶領讀者通過閱讀來感受生活、領悟生命、思考人生。蔣勳希望《詩經》成為那些連字都不識,即被我們成為「文盲」的男男女女都能傳唱的東西。因為「詩」原本就產生於這些人當中,也是從這些人的口中傳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