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探討:從魯迅文學到卡夫卡的敘述風格

2020-12-11 白白蒙小白

高中的一次語文課上,老師隨口問道,老子的無為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也不幹!」一個平日自以為是的傲慢女生沾沾自喜地大聲答道。我當時真想大嘴巴抽她,不懂就別望文生義地瞎說。還是老師德行端正,沒有嘲笑也沒有批評,原原本本道出了無為的含義,最後註明,無為的思想很消極,大家不要學。在那樣的學生時代,她們就這麼一次次地雷倒我,讓我防不勝防。而現實中被望文生義的豈止是一個詞語。一個人,一種思想,都有可能被片面化或者曲解。

魯迅很偉大,他的偉大並不在於後人冠以他的諸多頭銜,而是他能夠在那樣一個動蕩的年代,如實地做他自己。陳丹青說魯迅很「好玩」,魯迅的確是好玩的,而對於只在語文課本上和魯迅相遇的人而言,魯迅永遠是在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語文的教學就是這樣,總是把人最明顯的一面展現給學生,讓他們誤以為那就是全部。魯迅的好玩就在於他從未高估自己的影響力,他只是與自己的筆相依相伴,說他想說的話,關於公共生活,也關於個人生活。他本身並不肩負推進社會更迭的使命,他只把自己定位於一個為革命搖旗吶喊的人。

很早之前聽錢理群和孔慶東講魯迅,煞是覺得實在並且深有同感。對於魯迅的形象也越發覺得立體和可愛。那時候極其厭惡高中語文老師對魯迅的刻板理解,以及延伸出來的諸多荒謬邏輯,什麼魯迅沒有入黨,不如我們黨有前瞻性,沒有無產階級革命者先進云云。好在就是那樣讓人悲哀的語文課助長了我懷疑一切的意識和勇氣。不假思索的承襲和自以為然是種懶惰和極不負責的行為。多少有價值並且富於人格魅力的人就這樣被急功近利的課堂教學遮蔽了。多少本可能愛上魯迅的人由於把語文教育的巨大教條當作負擔而排斥魯迅。

但魯迅還是被巧妙地推到了代表集體主義價值觀的位置上,為了表現其崇高,對於魯迅的名篇,課堂上總會反反覆覆,掰開了揉碎了地講。語文教學的邏輯是,我們要理解魯迅表達的意圖,而後深化民族意識。學生學習的邏輯是,我們要能看懂魯迅的文章,而後提高考試分數。無論如何,雙方的目的都很明確。並且在有意或無意的狀態下達成共識。慶幸的是西方意識流文學在高中課本中也出現了,可惜被排在了語文課程非常靠後的位置,老師可以靈活安排課時。這就意味著為了把更多時間留給高考複習,老師們可以把這些人類文學史上非常重要的部分一語帶過乃至不說。

西方意識流是非主流,中國的考試怎麼會考非主流,並且還是西方的!我當時暗自替老師解釋了她不講的原因。講不講是老師的事,我還是會在她講其他內容的時候歡欣鼓舞地讀那些意識流的文字。只是沒想到她還是按捺不住說了一些,不過在我看來依然是謬語,說了還不如不說,免得誤導那些單純的同學。

我當時沒好意思反駁,如今翻出了舊帳,索性好好念叨一下。看課本前面的作家照片時,她說她討厭卡夫卡,那麼抑鬱和痛苦,只關注自己的感受,寫了個那麼陰森的變形計,多麼極端的個人主義啊。看馬爾克斯,多陽光,能寫出百年孤獨那樣的大氣之作,集體意識多強,多有使命感。誤讀!太深刻的誤讀!我真希望當時所有人都自動屏蔽她的話!且把馬爾克斯放在一邊(實際上馬爾克斯的文學受卡夫卡影響非常深刻,馬爾克斯在生前就已飽受稱頌和讚許,而卡夫卡就這樣抑鬱而終),卡夫卡從個人的視角出發對現實痛苦的深刻剖析和體察,透過自己的悲痛境遇道出了人類長久以來巨大的精神困境,他的存在令多少同樣掙扎中的靈魂尋到了共鳴和慰藉。這種意義即使你體會不到也不用這麼膚淺地去否定他,刻板的集體主義的衛道士!

對個體精神自由和感受如此不屑,對所謂集體意識極度推崇,就這樣直白地體現在語文教育者的身上。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學生的作文裡充斥著那麼多好大喜功,歌功頌德的陳詞濫調,而看不到文字背後真實的人以及現實的存在。作文裡只有用於佐證的人和事會根據題目內容被更新,而腔調和立場總是那幾套,為了迎合所謂的立意積極向上,所謂的有深度有高度!學生自己寫著都覺得噁心。可老師還是會說,沒關係,你們就乖乖地寫吧,看卷老師不嫌噁心,他們會給聽話的孩子打高分。

三年前老師就是如此教育我們的,三年後的現在不知道那一套變沒變。據我推測,變的可能性不大。可嘆的是,從古至今那麼多美好的靈魂就這樣被集體策動的陽謀給算計了。感謝你們的義舉,給我們的作文提供諸多正面和反面的素材,並很大程度上維護了固有的意識形態。精神自由與個人主義,個人主義與自我沉溺,能區分的人並不多,但是這不妨礙有著不同追求的人在相同的教育導向下進行著不同方式的發展。有人為了甩開它而升華了,有人為了躲避它而墮落了。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一度不知道作文怎麼寫。其實現在也不會。我不是個伶俐的學生,關於寫作文,我是個非常死腦筋的人。以至於我有一個半公開的秘密,那就是我的高考語文是不及格的。大學我也沒有選擇學中文。我只是會用文字說話而已。其實能拿出來說一說的有很多,如今寫下這篇不成文的文,絕無造反之意,只是長久以來忍受不了那些無視與誤讀,以示宣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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