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繼斌
捉拿菸袋王
晚清時期,麻城縣城中有兩家做玉器古玩生意的。一家的主人姓王,是位花甲老頭,因為嗜煙成癮,煙包大,人稱菸袋王。菸袋王吸了幾十年的煙,吸出特異功能──無論什麼菸絲,吸上兩口,或者嗅一嗅,就知道煙是哪個地方種的。菸袋王的店面比另一家綽號叫猴子的店面小,可是他為人真誠,童叟無欺,因此生意興隆,財源茂盛。
這天晚上,菸袋王與朋友喝酒,直到半夜才踉踉蹌蹌回到家,倒頭便睡。黎明時分,忽聽得人喧馬嘶,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門就被踹開了,隨後闖進來幾個差役,其中一個頭目從床上抓起菸袋王,喝道:「揭了官榜還睡大覺,快隨我們去縣衙見官!」菸袋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迷迷糊糊地問啥官榜?差役一看,菸袋王的手裡還攥著一張捲起的紙筒,床邊的地上還有半張封條,吼道:「裝什麼傻,你手裡是什麼?」菸袋王一看,連忙把手裡的紙張展開,只見題頭是「告示、緝拿」四字,下面寫道:
凌晨時分,盜賊偷走了朝廷貢品,望官民通力協作,如果有人提供線索緝拿到竊賊,定有重賞。
菸袋王看後,腦袋「嗡」的一聲,再瞅瞅差役送到眼前的半張封條,夜貓子看戲傻了眼:興許自己醉酒後揭了官榜,撿了半張封條?
差役們在菸袋王家裡裡外外搜查一番,沒有發現貢品,便給他套上枷鎖,拉拉扯扯帶到了縣衙。
侯縣令聽說嫌犯帶到,準備進行突審。剛擊鼓升堂,忽聽差役來報,說巡撫帶著官兵駕到。
侯縣令有些慌亂,劉巡撫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他不敢怠慢,慌忙拂衣整冠,離座迎接。
劉巡撫到了縣衙,一見堂上的陣勢,問審什麼案子。侯縣令說:「啟稟劉大人,大事不好,寄存在縣衙庫房裡的貢品昨晚被盜,本官今天黎明時就讓人貼出緝拿盜賊的告示。抓到一個揭榜人,在他家裡還發現半張貢品箱子上的封條。下官正要審問。」隨後將官榜和封條交給劉巡撫查看。
劉巡撫大吃一驚。原來,他是奉命來押解貢品進京的,這還了得!忙問:「揭榜人?家裡還有封條?馬上審問!」
升堂後,侯縣令驚堂木一拍,讓菸袋王說出偷盜的貢品現在哪裡。菸袋王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說昨晚喝醉了酒,不知道官榜和封條是怎麼回事。侯縣令聽罷,稍思片刻,說:「雖然在你家裡沒搜出貢品,肯定是你與合伙人分贓不公,或者合伙人獨吞了貢品,你一氣之下想與他來個魚死網破,就揭走官榜,現在卻又後悔了是不是?看來,不給你松松筋骨你難以招認!大刑伺候!」
「慢著。」劉巡撫觀察著手裡的官榜,「這官榜背面根本沒有粘貼的痕跡,說明這是一張還沒有張貼出去的官榜。縣衙擬定的官榜是如何落到菸袋王手裡的?侯大人怎麼能忽略這一點呢?本案還有諸多疑點,比如,是誰看見菸袋王揭走的官榜?又是誰報的案?」
侯縣令聽後,打了一個不易覺察的哆嗦,說:「下官不才,沒細看這張官榜。依劉大人之見,此事該如何解釋呢?」
劉巡撫說:「既然在菸袋王手裡發現了官榜,家裡又有封條,他自然與本案脫不了干係。先帶他到庫房,看有沒有吻合的手跡、足跡。」
菸袋王猛然磕了個響頭,「您千萬為草民做主哇!」
菸袋王斷案
侯縣令帶劉巡撫和菸袋王來到失竊的庫房,見門鎖已被撬壞,推門進去,窗戶完好無損,地上的腳印雜亂無章。菸袋王聳了聳鼻子,再圍著庫房轉了一圈,突然鬥膽說道:「盜賊躲藏在庫房裡,最少有一袋煙的工夫。」聽了此話,劉巡撫和侯縣令都吃了一驚,忙問他是怎麼知道的。菸袋王回答說:「庫房裡有煙味,再看看地上的菸灰,就知道盜賊在這裡至少抽了有一袋煙的工夫。更奇怪的是,那官榜上說,貢品被盜的時間在凌晨,從沒散盡的煙味判斷,凌晨時候吸菸的人應該在庫房裡。」
劉巡撫點了點頭,很服菸袋王的判斷。
侯縣令卻冷眼說道:「你菸袋王煙不離嘴,不正對號入座嗎?再說了,這裡有劉大人和本官,沒有你說話的份!只說說你是怎樣盜走的貢品。」
劉巡撫說:「侯大人莫急,先不說菸袋王,你們差役之中,或者看管庫房的人,有沒有抽菸的?」
侯縣令說,縣衙裡有抽菸的,說不定是哪個差役進庫房時留下的煙味和菸灰。隨後他走到一個差役面前,悄悄耳語幾句。
不一會兒,一個看庫房的門衛走了過來,說自己有抽菸的習慣,還說是凌晨聽到庫房裡有動靜之後,跑過去一看,才發現門鎖被撬,裝貢品的箱子已經不翼而飛了。
菸袋王壯了壯膽,要過來門衛的菸袋包,貼近鼻子嗅了嗅,搖搖頭說:「庫房的煙味不是這種……對了,縣城向南三十裡地有個叫姚家灣的村子,應該派人去那裡打探,問問有多少人家種菸葉,而且是一種叫『黑牡丹的菸葉,又有多少人家吸這種煙,吸菸的人中又有多少青壯年。」
縣令聽罷,驚得張大了嘴巴,說:「閉嘴!打探什麼打探?簡直是無稽之談!你是不是想轉移劉大人和本官的視線?種煙的、抽菸的多著呢,還找抽什麼『黑牡丹的人!」
「也好,那就不麻煩侯大人了。」劉巡撫說,「我帶來的人馬正好閒著沒事,就讓他們去打探。」隨後派了幾匹快馬奔赴姚家灣。
人馬走後,劉巡撫滿腹疑惑,悄悄問菸袋王是如何知道吸黑牡丹菸葉的人住在姚家灣。菸袋王回憶說:「大概半年前的一天,俺的店裡來了一位客人,他不買玉器,說火鐮丟了,是找俺借火抽菸的。他那煙味獨特,奇香無比,俺當時問他這菸葉在哪買的,他說買不到,只有他們姚家灣種那種煙。他臨走時,還送給俺一小包烏黑的菸葉。」
劉巡撫問:「這個人叫什麼名字?是否記得他的相貌?」
菸袋王思考片刻,搖了搖頭:「當時俺邊忙生意邊與他聊,沒仔細看長相。」
煙味辨幫兇
不多時,去打探的官兵帶回來了消息:姚家灣種黑牡丹煙的只有一家,因為這種煙太嗆人,一般人吸了受不了,所以也只有種煙的那一戶的父子抽這種煙,兒子叫姚童,恰好在縣衙當差。
菸袋王聽後興致勃勃,對劉巡撫說:「劉大人,這個姚童是不是看管庫房呢?」
劉巡撫點了點頭,傳令讓侯縣令把姚童帶來詢問。
好大一會兒,侯縣令才帶著一個壯年人來到劉巡撫和菸袋王面前。菸袋王凝視壯年人一眼,說:「你和俺是煙友,大概半年前,在俺的小店裡,你還送給俺菸葉呢,俺要……」
「不必跟他囉嗦。」劉巡撫打斷菸袋王的話,嚴厲地問壯年人,「你是不是叫姚童?昨天凌晨為何在庫房裡吸菸?」
壯年人瞟了一眼侯縣令,戰戰兢兢地回答:「小的叫……姚童,可我沒在庫房裡吸菸啊。俺娘身患重病,我請了假,在家伺候娘好幾天,今天上午剛回來。」
「噢?」劉巡撫問,「何人作證?」
「我可以作證。」侯縣令接過話說,「縣衙專管考勤的那裡也有記錄。」
劉巡撫說:「那好,派匹快馬,到姚家灣核實一下。」
侯縣令說:「我已經派人去核實過了,姚童這幾天確實在家伺候母親。難道劉大人還不相信下官?」
劉巡撫一聽傻了眼,看著菸袋王,一時束手無策。菸袋王倒不慌不忙,對劉巡撫說:「大人剛才就不該打斷我的話。」他回頭抽出菸袋,對壯年人說:「拿出你的菸袋,咱們再品嘗品嘗你的黑牡丹如何?」
壯年人從懷裡摸出菸袋,又從菸袋包裡捏出一鍋菸葉遞給菸袋王,自己卻不裝煙。菸袋王說:「你和俺有過一面之交,也算是煙友,就陪俺抽一袋唄。」那壯漢愣了愣,不情願地裝上一鍋煙。兩人點著後,菸袋王直誇「好煙好煙」,壯漢只抽了一口,就苦瓜著臉咳嗽起來。菸袋王詭異地笑道:「你不會抽菸,也不是姚童。」走近壯年人拿過菸袋一看,煙杆下面拴著一隻玉猴,提起來仔細一瞧,驚呼道:「俺想起來了,姚童是個長型臉,臉左下方有一個豆大的肉瘤,說話的聲調……」
「放肆!」侯縣令怒目而視菸袋王,「你一個盜賊,在縣衙故弄玄虛,指手畫腳,胡亂猜疑,成何體統,來人……」
「慢慢慢,侯大人慌張什麼!」劉巡撫制止住侯縣令,「菸袋王配合我們破案,有何過錯?!倘若他故弄玄虛,再處置也不遲。」隨後走到壯年人面前,突然「唰」地拔出佩劍,架在他脖頸上,「說!你是不是姚童?」
壯年人嚇得腿一軟,「撲通」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大人饒命,我不是姚童,那菸袋是……是侯縣令……侯老爺從姚童手裡要過來給我的,讓我冒充……」
「姚童!」侯縣令又氣又急,直打哆嗦,「不要胡說八道!」
劉巡撫冷冷地笑道:「怎麼,侯縣令手下就這麼幾個人,連姚童也不認識?心裡不會有鬼吧?」
侯縣令強壓住慌亂的神情,說:「下官一向清正廉明,襟懷坦蕩,何鬼之有?」
「那就好。」菸袋王來了精神,對劉巡撫說:「馬上封鎖大門,集合縣衙所有差人,俺要當面指認姚童。」
神探菸袋王
劉巡撫按照菸袋王的吩咐,不一會兒就將所有人召集到院內,並排成個圓圈。劉巡撫滿腹疑惑,悄悄問菸袋王能否找出姚童。菸袋王胸有成竹:「大人放心,只要姚童沒跑出這個大院,俺就是閉上眼,也能把他揪出來。俺還給你來個丟手絹的遊戲。」劉巡撫一聽,更加迷惑不解,丟手絹是看著人的後背,怎麼能認出這群人裡誰是姚童呢?
只見菸袋王順手解下腰間專門用來別菸袋的布袋,捲成一個團,開始圍著那些人慢慢轉圈。隊列中的那些人聽說要找偷盜貢品者,個個面孔緊張,生怕布團丟在自己身後,沒有一個敢扭頭向身後去看,甚至有的打著哆嗦。
菸袋王圍著那些人轉了三圈,然後停下腳步說:「大家可以回頭了。」
話剛說完,猛聽得「撲通」一聲,一個人終于堅持不住,癱軟在地上,在他的身後,放著菸袋王丟下的布團。
菸袋王走過去,撿起布團,說道:「他才是真正的姚童。架起來,交給劉大人審問。」
劉巡撫一看,這姚童果然臉比較長,臉左下方有一個豆大的肉瘤。劉巡撫呵斥道:「大膽姚童!貢品在哪?」
姚童穩了穩失控的情緒,說:「我本來……就猜想,三更半夜把箱子抬走,肯定是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就在……在庫房裡磨磨蹭蹭,抽了一袋煙,最後沒禁得住猴子的恐嚇,就和他把箱子抬走了……」
侯縣令聽到此言,兩腿發軟,一屁股癱倒在了地上。
原來,猴子為人刁鑽蠻橫,是出了名的奸商,生意越來越蕭條。同行是冤家,猴子對菸袋王的生意又羨慕又妒忌,一心變著法子想擠垮菸袋王,獨攬玉器古玩的生意,卻都未能如願以償。就在菸袋王被抓的頭天,猴子籌備了不少銀兩去拜會叔叔侯縣令,讓他出個主意整垮菸袋王。侯縣令正獨自一人在搖擺椅上冥思苦想著什麼,聽了猴子前來的意圖,突然眼前一亮,連忙把門關上,悄悄跟猴子說:「本官正想找個人幫忙。縣衙的庫房裡寄存著一箱朝廷的貢品,今晚半夜時分,你和姚童把箱子抬到你家藏起來,黎明時,我散布出消息,說貢品被盜,並貼出緝拿盜賊的告示。你就將告示偷偷塞到菸袋王的手裡,再撕下箱子上的一半封條扔在他家,天一亮我就把他緝拿歸案,毒打成招,如若不招,就把他弄死在牢房,說畏罪自殺,朝廷怪罪下來,死無對證,只有不了了之。」猴子聽罷,高興得伸出大拇指:「高!老叔的這步棋實在是高!我幫了你,你也幫了我,這叫互利雙贏,一箭雙鵰!可是,那個姚童可靠嗎?」「本官的心腹,絕對可靠。只是膽子小,嚇唬兩聲不幹也得幹。」侯縣令說著,從床下摸出一張事先擬定好的「告示」,交給了猴子,「事成之後,老叔做主,將菸袋王的玉器店併到你的店下。另外,至於那箱子裡的奇珍異寶嘛,老叔吃肉,你也有湯喝。」
當晚,在猴子家裡搜出了貢品。侯縣令和猴子被暫押縣衙大牢,兩人盯著牢門外的菸袋王嘆息不止,似有諸多疑問。菸袋王吐出一口煙霧,菸袋杆敲了敲牢門的柵欄,愜意地笑道:「你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誣賴誰不好,偏偏想拿俺做替死鬼,人不作死咋會死?大概對俺很快就找出姚童感覺蹊蹺吧?俺告訴你們,不久前,姚童曾經到俺的店裡買過一隻玉猴,吊在他的菸袋上作為裝飾,俺賣出去的東西,上面都隱隱約約刻著一個『王字。那天,姚童跟俺討價還價,俺看清了他的面目。即使不看長相,俺也能辨別出他,因為凡是抽菸的人,身上都有一股煙味,而他的黑牡丹煙味又格外獨特。」
身旁的劉巡撫禁不住拍手稱讚:「真乃神探,神探菸袋王!」繼而調侃地說道:「在京城尚未派來新任縣令之前,本縣不可一日無主,你菸袋王可否暫時代理縣令一職?」
「不行,不行。」菸袋王說,「俺草民一個,不敢高攀,還是經營老本行吧。」
劉巡撫說:「那好,本官做主,將猴子的玉器店併到你的店下。」
你若喜歡,點個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