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之歷史學家回看人類21世紀,必能形成最大的共識:美元,是21世紀全球最大亂源,沒有之一。
迄今為止,我們可以歷數美元之禍,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
(1)導致全球經濟震蕩;
(2)導致全球財富掠奪移轉;
(3)導致全球貧富惡化;
(4)導致全球政治(矛盾)激化。
所謂全球經濟震蕩,與以美元為主的全球金融體系及該體系下之金融操作有關。自1971年美元與黃金脫鉤之後,從美國華爾街開始即興起了一股空前的金融創新風潮,以投資銀行為主體的金融炒作,很快地席捲了全球金融市場,一方面創造了巨大的、虛假的、對實體經濟一無貢獻的金融財富,另方面各國貨幣隨時成為金融炒家(大鱷)狙殺的目標,成就了華爾街的金融榮譽,卻也造成一次又一次的全球金融危機。
華爾街
所謂全球財富掠奪移轉,與美國的貨幣政策,具體說與美元的量化寬鬆(QE)有關。由於美元是全球幾乎壟斷性的國際貨幣,再加上無需以黃金作準備,這就讓美國擁有了全球唯一的獨佔性的印鈔權。美國恣意印製美元,因可大量流往海外(國際),既不擔心會有嚴重通膨,又可以以美元換取各國商品與資源,形同掠奪。
不僅如此,2008年9月美國華爾街五大投資銀行倒閉破產引發世紀金融危機,美國三度實施量寬政策救市,但由於實體經濟需求疲弱,大量流動性並未如願流入實體企業,而是湧入包括房地產及金融產品等資產市場,最終形成了「LV」現象——即實體經濟走勢欲振乏力,如「L」,資產市場價格飆漲,呈「V」型反彈。資產價格持續飛升,最終導致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貧富差距惡化既表現在各國一國之內,又會表現在國際社會的國與國之間。前者會引發各國社會及政治問題,如「阿拉伯之春」及「佔領華爾街」運動,後者則導致國際關係緊張、矛盾、摩擦與衝突。
最後,美國還經常挾其金融產業在全球的絕對優勢,時不時通過金融操作,對個別國家甚至整個地區割剪「羊毛」,世界各國多記恨在心,惟面對難以撼動的美元霸權,也只能徒呼負負。
美元真正最大的挑戰是美國自己。
美元霸權的誕生,可以上溯到1944年在美國舉行的布雷頓森林會議,在這個布局戰後如何打造一個有利於推動全球貿易與投資的會議中,美國堅持戰後應以美元作為全球唯一的國際貨幣。雖然作為英國首席代表,20世紀著名經濟學家凱因斯,以主權貨幣不宜作為國際貨幣為由加以反對,終未能成功,因美國承諾美元履行以黃金作十足準備取信各國。然而美國的承諾未能持續多久,不到30年,1971年8月15日,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森就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如前所云,從此之後美國就擁有了獨佔性的印鈔權。但一開始,還顧及顏面,印鈔有所節制,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就再無顧忌,實施QE,一連三輪;2020年,突爆新冠疫情,全球經濟頓時面臨空前危機,美國竟啟動無限量QE。美國並非不知QE之害,只是食髓知味,樂此不疲,難以自拔。
面對美國美元霸權的淫威,中小國家束手無策,少數大國未嘗甘心,日本曾嘗試日元國際化,但隨即被美國以「廣場協議」 打壓;之後在世紀之交,歐洲推出歐元,亦曾被美國以科索沃戰爭衝擊;2003年,伊拉克薩達姆更因力倡石油交易以歐元取代美元而被美國記恨,以莫須有之罪名發動伊拉克戰爭,將其處死。但很明顯,比之日元國際化出師未捷即失敗,歐元國際化應該說已初步站穩了腳跟。隨著中國快速崛起,可以預見,美元又將面對一個潛在的挑戰者,特別是在2020年中國央行開始實施主權數字貨幣(DCEP)之後。
不過相較於歐元或人民幣,美元真正最大的挑戰是美國自己。長期以來,美國各種看似有利於自己的一些作為,到頭來,卻可能傷害到美元霸權的基礎,比如:
(1)一而再、再而三,甚至是無限制的量寬;
(2)美國赤字財政下,無上限的舉債行為動搖了各國對美債及美元的信心;
(3)動輒以SWIFT制裁美國看不順眼的國家,最終將導致各國另起爐灶(比如英、德、法三國避開美元與伊朗進行交易的INSTEX機制);
(4)正在展開的中美脫鉤政策,最終亦將不利於美元霸權的持續。
這讓我想起了杜牧的《阿房宮賦》:「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對美國或美元而言,最大的敵人,其實是自己。
(作者系鳳凰衛視著名評論員)
如需轉載請註明來源版權,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