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審旗達鎮苗圃工人正在給沙地柏種苗除草。 |
一邊是漫漫黃沙,一邊是鬱鬱蔥蔥,在距離北京最近的沙漠——庫布其沙漠邊緣,昔日「一場風起,所向披靡」的流動沙丘,如今已被一條條綠帶牢牢鎖緊。烈日下,風梳林草而過,風中無沙,吹來一絲涼意,印象中面目猙獰的沙漠,頓時變得溫婉隨和。
「那個時候,沙漠是制約一切的攔路虎,起初治沙純粹是為了生存。通過堅持不懈的治理,沙漠也變成了寶貴的資源。」內蒙古杭錦旗林業局副局長蔣有則解釋道,「沙漠過去是不毛之地,在沙地生活就是貧窮和落後的標籤。而現在,沙漠已經成了林草產業、畜牧業和旅遊業的依託……」
20多年前沙逼人退,鄂爾多斯開始了治沙的艱難探索;20多年後黃沙不再肆虐,鄂爾多斯人追求「綠富同興」,用產業推進沙化土地治理進程。通過治沙的生動實踐,鄂爾多斯為世界提供了治沙的「中國經驗」。
全民治沙
經過20多年艱苦不懈的治理,有效控制了沙漠擴展趨勢
提到鄂爾多斯市杭錦旗的穿沙公路,內蒙古幾乎無人不曉。這條全長115公裡的黑色油路,從杭錦旗錫尼鎮出發,猶如一把利劍,徑直插入庫布其沙漠腹地,硬生生將沙漠攔腰「劈斷」。
「從1997年到1999年,三度寒暑,七次會戰,這條路是杭錦旗13萬人的汗水凝成的。」正值穿沙公路修建20周年,回想起當年杭錦旗萬人空巷齊修路的往事,蔣有則感慨萬千。
上世紀90年代,杭錦旗一窮二白,數萬農牧民生活在庫布其沙漠腹地,受盡了沙漠的欺負。「白天屋裡點明燈,夜晚沙堵門,立夏不出門,出門就活埋人……」一段人人知曉的順口溜,道出了在沙漠中生活的艱難。
「那個時候,騎著駱駝到旗裡辦事,來回100多公裡要走6天,沙漠裡的居民大約有3萬人從來沒見過汽車。我1993年來這裡治沙,1995年親眼見到兩名孕婦因難產送不出去,死在了半路。」蔣有則說,當時,全旗僅有的一家企業——杭錦旗鹽場也坐落在沙漠深處,產品運輸需要繞路300公裡。
「下鄉考察沒有路,推土機前面推,車隊在後面跟著走,第二天一場風,剛推出來的路就吹沒了。旗裡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路修通。」杭錦旗一位幹部回憶,「可是太艱難了,當時杭錦旗每年財政收入只有4000萬,修路要花1.14億元,全旗上下拿出了壯士斷腕的決心!」
沒錢怎麼辦?全旗職工捐!在平均月工資只有300元的情況下,普通職工每年捐款50元,科級幹部150元,縣級幹部300元。沒人怎麼辦?全體人員上!每年兩次萬人大會戰,所有公職人員和沿線農牧民集體出動。
經過3年的努力,公路貫通,公路兩旁也織起綿延100多公裡的沙障。至此,鹽場每年運輸節省1500萬元運費,杭錦旗年財政收入突破5000萬元。許多農牧民第一次走出沙漠,見到了城市。
更大的收穫是沿線的老百姓通過修路學會了治沙,一片片綠色沿著公路兩側向沙漠深處蔓延。如今,駕車行駛在穿沙公路,昔日的沙障網格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幾公裡寬的綠色植被。
為了生存全民治沙,杭錦旗是鄂爾多斯市的一個縮影。鄂爾多斯市總面積8.68萬平方公裡,北有庫布其沙漠,南有毛烏素沙地,東部為丘陵溝壑區,西部為波狀高原硬梁區,年均降水量僅為150至350毫米,蒸發量卻達到2000至3000毫米。全市荒漠化土地總面積11841萬畝,佔國土總面積的90.7%;沙化土地總面積8108萬畝,佔國土總面積的62.1%。
經過20多年的不懈治理,截至目前,鄂爾多斯市森林資源面積達到了3480萬畝,森林覆蓋率達到26.7%,較2000年提高14.5個百分點。全市荒漠化土地面積比2004年減少580.8萬畝;沙化土地總面積減少42.7萬畝,流沙面積由1715萬畝減少到1028.2萬畝。目前,毛烏素沙地治理率達到70%,庫布其沙漠治理率達到25%,沙漠擴展趨勢得到有效控制,毛烏素沙地沙害基本消失。
科學治理
一系列抗旱造林技術推廣應用,沙漠煥發勃勃生機
在庫布其沙漠的腹地,有一個「種質資源庫」。這裡有20多名工作人員,學歷最低的也是碩士研究生。很多人第一次來到種質資源庫參觀,會以為是把種子誤寫成種質了,實際上種質是指有繁殖能力的植物。
走進資源庫種苗實驗室,瓶瓶罐罐裡面都是培育好的幼苗,草莓、黃瓜、西紅柿、土豆、甘草、肉蓯蓉……這些植物的種苗,對於庫布其沙漠的居民來說,就是用科技孕育出來的致富金種子。
烏審旗烏蘭陶勒蓋治沙站,站長蘇雅拉巴雅爾站在沙丘頂端的涼亭裡,指著滿目的蒼翠告訴記者,面前這片3萬畝的林子,十幾年前都是流動沙丘,每年以5米左右的速度向南推進。現在,樟子松、柳樹、楊樹的成活率都能達到85%以上,歸根結底還是科技在治沙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蘇雅拉巴雅爾在沙坡上用手撥開鬆軟的幹沙,就露出了潮溼的土壤。「你看,沙子下面不到10釐米就有水分,說明這裡的生態已經完全好轉了。」他說。
20多年前,在沙漠種菜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兒。滿眼都是黃沙,一根草都活不下來,還能種菜?經過科學治理,現在大片的沙漠已經變成良田。
沙漠是怎麼變成良田的?靠的是科學治沙:種樹治沙時,選擇主要種植甘草等豆科類,經年累積,豆科植物形成的「生物固氮」效應,使沙漠出現了生物結皮和黑色土壤,具備了農業耕作條件。這被專家稱為「沙漠奇蹟」。
從最初植樹種甘草開始,鄂爾多斯人不停地摸索、改良技術。獨貴塔拉鎮杭錦淖爾5隊村民尚有福用一根長長的硬水管插入沙丘,水流將沙子衝出六七十釐米深的細長孔洞,拔出水管的同時,他迅速將一根樹苗插入孔洞,十幾秒鐘,一棵樹就栽植完畢了。「這是我們發明的水衝法種樹,過去種樹首先要打大的沙障,一畝就要1000多元,有的地方要達到3000元,但水衝法不用沙障就能把樹種好,打沙障環節省了,就節省了大筆的資金。」他說。
8月,在烏審旗嘎魯圖鎮巴音溫都爾嘎查,牧民蘇栓海的有機田裡產出了新鮮的瓜果蔬菜。30年前,這裡的可用草場不足整個草場面積的5%,餓得站不起來的羊被沙子活埋,他的妻子只能坐在沙丘上絕望地落淚……如今,蒼翠的綠色完全「佔領」草場,這位68歲的牧民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大坑整地、坐水栽植、容器苗、覆膜造林、施保水劑、蘸生根粉、低壓水衝造林……一系列抗旱造林技術廣泛推廣應用,昔日寸草不生的沙漠煥發生機。通過綜合治理,庫布其沙漠和毛烏素沙地的生態狀況明顯改善,森林覆蓋率和植被覆蓋度提高,沙塵天氣由治理前的每年70多次,減少到目前的每年5至6次。降雨量逐步增加,100多種野生動植物重現沙漠,生物多樣性正在恢復。
脫貧致富
50萬農牧民的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從2000年至今增加了5倍
鄂爾多斯黃沙染綠,但綠色遠沒有為當地治沙畫上句號。如何發展沙產業,使沙區人民脫貧致富?鄂爾多斯人為治沙賦予了新的內涵。
2005年,達拉特旗風水梁園區東達生態扶貧小鎮建成。東達蒙古王集團免費提供住房,免費提供獺兔飼舍,訂單回收出欄獺兔,而農牧民不承擔經營風險,還可以將土地租給企業種植沙柳等沙生植物、恢復生態。
「我那20多畝地,說是耕地,其實都是靠天吃飯的沙地,種啥啥不長。」2010年從鹽店村搬入生態小鎮的徐鎖小告訴記者,一場車禍讓他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走投無路之下,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搬到這裡飼養獺兔。
老徐沒想到的是,養了將近2000隻兔子,再給企業打點零工,當年他就收入了10萬元。今年8月,56歲的老徐考了駕照,他和妻子合計著,今年買個客貨兩用車,再擴大點養殖規模……
達拉特旗東達福源泉30萬畝生態示範基地,今年2月份平茬的沙柳又頂出了2米多高的嫩枝。基地內,50多個樹種、20多種農作物讓昔日的沙地沒有了半點沙漠的影子。
「我們已經實現了生態、產業兩個循環。」東達蒙古王集團董事長趙永亮說,「沙柳三五年必須平茬,細枝柳條蛋白質含量是玉米的兩倍,是上好的牛羊兔飼料,粗枝幹是造紙和生產刨花板的上等原料,這是生態循環;出欄的兔皮、兔肉等再進行深加工,直到服裝、食品等產品終端,這是產業循環。」
經過10年的建設,風水梁園區已入住3103戶,6000多人從事養殖。按照目前每隻獺兔18—25元的平均利潤計算,戶均年收入5萬—8萬元。為了滿足獺兔飼料和刨花板廠、造紙廠的原料需求,東達集團又在庫布其沙漠開發了300萬畝沙地種植沙柳,輻射帶動周邊農牧民的1200萬畝沙地。項目區內,沙漠染綠,3個旗縣的約12萬農牧民年人均增收2000元。
在錫尼鎮,記者碰到了送兒子來參軍的牧民烏日根達來。他告訴記者,2000年之前,他家的1.5萬畝草場,有植被的還不到1000畝,30隻羊都填不飽肚子。在國家政策的支持下,他的草場已經全部種滿了林草。植被起來了,200隻羊和60頭牛養得膘肥體壯。林間種植的甘草、蓯蓉等藥材年年豐收,此外,每年還能拿到10萬多元的公益林補貼。說起收入,烏日根達來有些「含蓄」,但路旁一輛價格50多萬元的越野車,顯露出他殷實的家境。
統計顯示,鄂爾多斯市約50萬農牧民的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從2000年的2453元增加到2016年的15480元。綠色並沒為當地治沙畫上句號,而是成了農牧民致富的起點。
杭錦旗穿沙公路旁,林業局護林員奇巴特爾和妻子石鳳英住在這裡,看護著穿沙公路旁的林地。「過去這裡只有黃沙,根本不需要護林,如今環境好了,百姓依靠綠色過上了好日子,護林自然成了重要的工作。」他說。
《 人民日報 》( 2017年09月09日 10 版)(責編:馮人綦、曹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