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王帝 實習生 高培蕾《中國青年報》(2014年11月07日03版)
「行政機關收了費，並開具財政票據，竟然不屬於行政行為，實在難以理解。」長沙市律師餘仁財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今年5月，餘仁財在路邊停車被收費，他以路邊停車收費不合法為由，狀告長沙市政府。近日，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定，認為路邊停車收費不屬於行政行為，駁回起訴。
「路邊停車收費是沒有法律依據的自我授權」
11月5日，中國青年報報導了14個省市的31名車主，委託律師分別向31個城市，寄出了政府信息公開申請表，要求公開路邊劃線收費的合法性。餘仁財找到了本報記者，講述了他因路邊停車收費狀告政府的經歷。
餘仁財告訴記者，今年3月17日，他在路邊的泊車位停車不到2分鐘，被要求繳納12元停車費。出於職業敏感，身為律師的餘仁財以公民身份先後向長沙市政府等4個部門申請公開收費依據等相關信息。「停車收費雖很早就存在，但法律依據是什麼，我查詢了許多資料並沒有得到答案。」餘仁財說。
5月，他向長沙中院遞交起訴材料，將長沙市政府及長沙市機動車停車場領導小組辦公室列為被告，請求法院判令長沙市政府收費違法，並退還停車費12元。
6月13日，長沙中院依法公開審理此案。在兩個多小時的庭審中，雙方就收費依據、收費性質及收費主體的合法性展開了辯論。法官未當庭宣判。
「我當時對庭審結果預計還是比較樂觀的，」餘仁財說，政府方收取其12元停車費作為財政收入的行為沒有法律依據，「《立法法》第八條的規定，『財政』基本制度只能由國家立法機關制定法律來予以規定，行政機關不能自我授權設定財政收入項目。而我國當前沒有法律規定對「城市道路旁臨時停車泊位」進行收費並作為『非稅收入』。因此，長沙市政府對城市道路旁臨時停車泊位收取停車費，是在沒有法律依據情況下的自我授權。」
那麼政府方在庭審上如何回應？長沙中院就此事作出的《行政裁定書》中顯示：被告長沙市人民政府答辯稱，根據《湖南省機動車停放服務收費管理辦法》及其它湖南省地方法規規定，長沙市機動車停車場領導小組辦公室，向在道路臨時泊車位停車的車主收取停車費於法有據，將道路臨時停車泊位停車費納入政府非稅收入於法有據。
餘仁財認為，這一辯解缺乏說服力。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兩會期間宣稱政府機關「法無授權不可為」，「我認為，作為行政機關的非稅收入收費行為尤其應該遵循這一基本法理原則。當然，這裡的『法』是指《立法法》第八條所規定的法律，而不是行政機關作出的規定。當然，究竟誰對誰錯，我會等法院公正清晰的判決結果。」
這一等就是小半年。判決結果沒等來，卻等來了駁回起訴的裁定書。
法院以「非行政行為」為由駁回起訴
10月15日，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14)長中行初字第00043號《行政裁定書》(以下簡稱裁定書)，駁回了原告餘仁財的起訴。
在裁定書中，法院認為「本案中，長沙市機動車停車場領導小組辦公室向原告收取停車費，是作為國有資源管理者行使國有資源的收益權能，而不是作為行政管理者行使行政職權，因而不屬於行政行為，依法不屬於行政訴訟的受案範圍」。
此外，裁定書中還稱「原告交費義務的產生，是由於其選擇在臨時停車泊位停車，使用了國家資源，而不是由於其負有行政法上的義務，交費義務的產生和未交費的後果均不具有強制性……綜上，本案被訴行為不是行政行為，依法不屬於人民法院行政訴訟的受案範圍。」
對此結果餘仁財表示難以接受。「路邊停車收費不具有強制性？先不說這與許多車主的體驗相反，照這種邏輯來看，一些有選擇性的行政行為，如工商註冊等等也不具有強制性，難道也不屬於行政行為？」餘仁財繼續說。
餘仁財向記者展示了他被停車收費的票據，在這張名為「湖南省非稅收專用收據上」，清楚地印著「長沙市機動車停車場領導小組」的章。「如果按照原審裁定的邏輯，行政機關收了費，並開具財政票據，不屬於行政行為，不屬於行政訴訟的受案範圍。那麼，是要上訴人對此提起民事訴訟嗎？還是說，難道只許政府收停車費，老百姓不能起訴？」餘仁才很疑惑。
在一份蓋有有「湖南省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印章的傳票上，記者看到，在案由一欄，清晰地印著「行政性收費」五個字。「在傳票中認定的行政性收費居然不屬於行政行為？」餘仁財表示難以置信。
專家：法院在迴避矛盾
中南大學法學院常務副院長劉繼虎教授，同時也是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專家諮詢委員會專家，他認為「可以判定該收費行為是行政行為」，法院在迴避矛盾，避免判決。他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時表示，行政案件主要的管轄體制是屬地管轄，由於地方法院的人、財、物都受制於地方政府，導致一些案子不好判、不敢判。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解志勇也認為，長沙中院以該收費行為不是行政行為為由駁回起訴是不成立的，長沙市政府是行政主體，依據職權作出的收費，「肯定是行政行為」。
國家行政學院政府法治諮詢研究中心主任楊偉東教授觀則認為，「道路是全民所有的，地方各級人民政府是被授權的具體國有資產管理者，這種情況下，兩者之間的關係是一個民事關係。既然不能提起行政訴訟，那就只能民事訴訟了，按這個邏輯推理，也不無道理。」
中國青年報記者致電長沙市中院宣傳處，截至記者發稿時，沒有收到回復。
餘仁財對記者說，他已向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遞交上訴書。「人民法院不應該迴避問題，無論勝負，都應以判決書的形式，向公眾解疑釋惑。」
新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於11月1日表決通過，並將於2015年5月1日起實施。其中一個重要修改內容，就是將「具體行政行為」均改成了「行政行為」。
「可以確定的是，新行訴法明年實行後，像餘仁財這樣民告官的渠道會更加暢通。」解志勇說。
(原標題：不滿路邊停車收費 湖南車主訴長沙市政府被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