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校長在北京協和醫學院2020屆畢業典禮上強調: |
志遠、德厚、才盛是成就知識分子的三大品性 |
圖為王辰校長在北京協和醫學院2020屆畢業典禮上講話(北京協和醫學院供圖)
6月30日,北京協和醫學院迎來了建校103年以來最特殊的一場「雲上」畢業典禮。
北京協和醫學院校長、校學位評定委員會主席、中國工程院院士王辰在畢業典禮上強調,志遠、德厚、才盛是成就知識分子的三大品性。志遠不是志大,志大和才疏如果加在一塊,那是人生與社會之害。志遠是指的價值取向,是能夠穿越世俗、穿透「紅塵」、引導終生的價值觀。德厚,有其厚才得其穩固,才積其高。才盛,知識分子無其能者無以濟世,而北京協和醫學院的校訓就是:「科學濟人道」。
疫情改變著世界
在過去的半年裡,新冠肺炎(COVID-19)在世界範圍內產生了如此巨大、深刻的影響,讓人類始料未及。「儘管我們在過去十幾年間,在SARS之後,在不同的場合不斷地講,還會有傳染病來,特別是呼吸道傳染病,要提前做好準備。但問題是,我們真的汲取教訓了嗎?準備好了嗎?」王辰說。
傳染病在人類歷史上曾造成巨大影響,比如黑死病。十四世紀歐洲的鼠疫,使當時不到一億人口的歐洲,三分之一的人被黑死病奪去生命。王辰回憶書籍中描述的黑死病給人類造成的恐懼與悽涼:當時的羅馬街頭,人類活動的聲音,就只有拉著黑死病死者屍體的馬車,碾過石塊路的聲音。
在傳染病中,以呼吸道傳染病為烈,因為其最防不勝防。1918~1919年的西班牙大流感,死亡人口5000萬;還有上世紀50~60年代的香港流感、亞洲流感;本世紀的SARS、新型甲型H1N1流感,直到這一次的新冠肺炎,都給人類太多教訓和啟示。
回顧歷史,饑饉、戰爭、瘟疫是造成人類突然大批死亡的主要原因,而瘟疫,首當其衝。瘟疫一直是人類作為生物體所面臨的大敵。
「醫學發展到今天,我們對這些問題的科學認識依然是淺薄的,所以我們不要只以為過去的嚴重危害是因為科學不發達,而當代科學已經大大發展了,傳染病已經不是問題,至少與過去相比,已經不令人恐懼。的確,當今科學的進步今非昔比,而且每一次瘟疫都使人們更多地認識了傳染病。醫學史上的很多進步,都是疫中、疫後取得的。」王辰提醒。
另一個現象是,每次瘟疫之後,人們似乎都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進步,「真誠地」認為人類對於傳染病已有更深地認識,擁有更充分的應對能力。「由此所產生的,與其說是戒懼,不如說是自負。其實,這是一種錯覺,是人類的自我陶醉、自我麻痺,是人類的淺薄,人類也將會為此再付代價。新冠疫情尚在,並且還在蔓延。疫情未去,我們要抓緊思考、積極作為」。
王辰表示,今天所面對的2019新型冠狀病毒,病毒學界稱之為SARS冠狀病毒2(SARS CoV-2)。初步看,相比SARS冠狀病毒1的「魯莽」,它是一個極為「聰明」,乃至「智慧」的病毒,現有的研究已經證實,它具有一系列適於自身生存與發展的特性。
甚至,有病毒學家稱之為「完美級」病毒。它在侵入人類這個新宿主的時候,為適應新的宿主環境,會加速變異、加速進化,其生物學特徵,重點包括傳播力和致病力,不同毒株會衍生出不同的情況,加之不同毒株所遇到人類的個體特性、社會幹預、科技幹預迥異,由此會衍生、排列組合出無數的結果。新冠病毒在經過初入人體的變異進化後所形成的相對穩定特性,是決定疫情的本質性因素。
王辰認為,從現在看來,疫情不會倏然消失,未來風險依然很大,科學家很難精確地預測病毒與疫情下一步會怎樣。「對疫情,不可猜測、不要揣測、不能硬測、不敢妄測,更不搞押寶式的預測。我們能做的是,絕不要低估疫情的複雜性,也不要被疫情所嚇倒,依靠對傳染病的共性醫學知識,基於我們對這個病毒和疾病新的發現及新研發出的科學可靠的技術方法加以應對。如何把握防控與生產生活?如何以較小的社會代價,取得較大的社會、國家和人類利益?尋找到這樣一個平衡點,這是醫學的責任。」王辰說。
王辰認為,我們現在對新冠病毒還遠遠沒有認識透,未來也不可能對所有的傳染病都認識得很透,總會有新的問題出現。在自然界無盡的矛盾與規律面前,人類的科學發現、技術創造都是淺薄的,在醫學領域尤其如此,所以真正的醫學家知道醫學所能的地方和所不能的地方,知道什麼是自然病程,什麼是個體差異,什麼是社會幹預,什麼是科技的力量。
可以肯定的是,新冠疫情凸顯了醫學在人類的生存和發展中的重要性。王辰指出,醫學和醫學界在中國的地位遠不夠高,發揮的作用遠不夠大。因此,醫學和醫學界應當有更大作為,擔負起發展社會、照護人類的使命和責任。
醫生要兼修科技、社科、人文
王辰認為,醫學從來就不是單純的自然科學,它和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密切交融,是「多學」。
人類知識大致分三類。第一類,自然科學(natural science)與技術(technology):認識自然、環境的規律,比如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等,掌握、創新改造自然的方法,如工學等技術學科;第二類,社會科學(social science):與自然科學相對應,研究人際社會活動與改造、發展社會的方法,將社會問題中講得出規律、能相對量化的部分稱其為學,比如經濟學、法學等;第三大類,人文(humanities):人文不是科學,不宜稱人文科學,通常叫做人文學科,或者就叫「人文」,像藝術這樣難以名狀的,無法用方程式表達、難有定則的人類心靈感受與創作能力就是人文。
「以上三大領域有時難於截然劃分,相互間多有交融。醫學與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都有關係,它是將三者結合起來所構成的關於維護人、人群、人類健康和生命的知識與技術體系。」王辰說。
醫學是對人的軀體和精神的全面照護。世界衛生組織(WHO)在1948年成立時就提出健康的定義是「身心俱泰」,而不僅僅是沒有病痛和機能殘失。1990年,WHO又強調了道德健康。中國的醫學教育主要是生物-醫學教育模式。
「我們缺乏社會科學的訓練,少了人文的浸染。因此,我們的知識體系、思維方式,行醫、處事、為人,都與這一模式的教育與知識背景有著密切關係,不善於影響社會,溝通患者。」王辰建議,醫學對其從業者的素養要求之高,無以復加,因為學醫、行醫、傳醫者擔負的是人的終極利益——健康和生命,醫者要知道自己的短處,切實加以改進。
遺憾的是,目前,我國的醫學教育在社科人文方面少有安排,或安排太窄,醫學院校基本上是讓學生處於自然感受、自主學習的狀態,而不是在教育體系、課程中有充分安排,相關授課比例遠低於國際通常水準。
鑑於此,2018年,協和醫學院堅定地啟動、推行「4+4」醫學教育模式,目的就是為了中國醫學界的未來計,堅實地踐行現代醫學教育思想,以教育的體系構架為醫學的多學科性奠基。
「期望大家在未來的職業生涯中,注重加強對其他科技領域與社會科學、人文學科的學習與運用。」王辰說。
力爭成為一名大知識分子
講話中,王辰特意提到一個英文單詞:vision。它的中文意思很多,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有著不同的涵義。在學生、青年階段,vision主要指見識、眼界。到了中年階段,vision應成為眼光、辨識力。對醫生來講,不論是鑑別診斷、治療決策,還是人生選擇、事業定向、生活安排,都要有眼光。
「而等你們走上領導崗位,能夠為國家、民族、集體承擔更大責任的時候,那時候vision叫作遠見。」王辰說,遠見使人能透過紅塵迷霧,看出未來的方向。有遠見是最不容易的。
王辰曾與美國國家工程院院長丹·牟德(Dan?Mote, Jr.)教授、美國國家醫學科學院院長曹文凱(Victor Dzau)大夫共同講到,科技有三大職能:認識世界——科學;改造世界——技術、工程;照護人類——醫學。
醫學是「多學」。醫學界既要運用科學和技術,又要用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來照護人類,對於從醫者的素養要求之高可想而知。
「你們是受過較好教育的一群人,但還遠遠不夠。大家在畢業的時候必須深刻地意識到這個問題,在你們事業人生的整個過程中,不斷地提高自己的素養和境界。」王辰衷心地希望,協和的畢業學子們能超越老師們,成為大知識分子。
所謂大知識分子,其內心本質是以無我為自我。現在所謂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就是把那點「聰明才智」太用在自己身上,考慮自己的利弊得失、爭取個人利益用情用智過多。
王辰表示,國家對協和醫學院的定位是小規模特色辦學,是培養醫學領軍人才的地方。協和畢業生一定不要在考慮自己上太過用心,應當是小至考慮學科、中至考慮行業、大至考慮社會和人類前程。
最後,王辰借用世界衛生組織原總幹事、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常委陳馮富珍女士的話向大家送去祝福:事業、生活、人生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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