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控與情人合謀殺妻滅子判死緩，申訴19年不認罪，嶽父母也為他喊冤，案件9月24日再審

妻兒失蹤後男子報警，同時告知警方，情人有重大嫌疑。幾天後，情人落網，供述男子殺妻滅子，她只是幫助運屍毀屍。男子一審被判死刑，上訴後改為死緩。19年來，男子堅持申訴不認罪，原本對他恨之入骨的嶽父母也相信他沒有作案，多年來一直為他喊冤，要求查出真兇。

妻兒失蹤

男子報警稱情人有重大嫌疑

李先生是貴州省畢節市大方縣人，2020年9月17日，提起弟弟李玉前入獄19年不認罪，堅持申訴、喊冤的事，李先生有說不完的話。

李先生一家生活在大方縣農村，兄弟姐妹5人。「我上面有一個姐姐，李玉前是老三，他下面還有兩個弟弟。」李先生介紹，李玉前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是1969年5月，實際出生於1967年5月。少年時期，由於父親生病，李家條件非常艱苦。「我和姐姐學習成績都不錯，但為了供弟弟們讀書，我們很早就輟學了。」姐姐、弟弟輟學後，學習努力的李玉前更為發奮，並於1988年考上了貴州一所大學。「弟弟是我們五兄妹中唯一的大學生」。

被害人小雅生活照

「高中期間，弟弟認識了同縣女孩小雅（化名），隨後談起戀愛。」李先生介紹，他們家和小雅家相距20公裡。1988年，李玉前和小雅考上同一所大學，李玉前在物理系，小雅在中文系。大學畢業後，兩人先後聯繫到貴州省六盤水市某鋼鐵企業工作。1997年初，李玉前和小雅結婚，一年後兒子降生。「弟弟性格開朗，工作能力強，人緣好，在單位很受領導器重。」案發前，李玉前任鑄鐵車間黨支部書記兼車間主任。

李玉前和小雅的結婚照

李玉前和小雅的結婚證

2001年3月20日中午，李先生接到弟弟的電話說小雅和兒子找不到了，讓他看看是否回了大方老家。李先生回復，沒見弟媳和侄子回來，並問李玉前是否和小雅鬧矛盾，李玉前說沒有。擔心出意外，2001年3月21日下午，李先生從大方趕往六盤水，幫助找人。「我們在周邊貼了尋人啟事，能想到的地方，比如涵洞、橋洞、山洞都找了，一直沒找到人。」當天下午，李玉前向當地派出所報警稱妻子兒子3月19日失蹤，懷疑孟某（女，和李玉前曾有感情糾葛）有重大嫌疑。

情人供述

男子殺妻滅子，她幫助運屍毀屍

孟某是河北省人，案發前和李玉前在一個單位，是煉鐵廠料運車間工人。有關她的年齡，相關司法文書上有兩個版本，一說是1970年3月生，一說是1974年3月生。

李先生稱，弟弟和孟某的感情糾葛，他也是案發後才知道的。「1999年4月父親過世時，弟弟和小雅回家參加葬禮。期間，母親發現小雅給弟弟身上的傷口上藥，問是怎麼回事，小雅說是不小心摔的。案發後，我們才知道，弟弟和單位一女子有感情糾葛，在一次爭執中，該女子將弟弟刺傷。小雅當時知道這件事，但她顧及弟弟的面子，沒有將此事告訴雙方家人。」

李玉前報警幾天後，警方在李玉前家及孟某住處發現了小雅母子少量血跡，且有證人看到孟某曾深夜背重物往返於其住處與李家，遂懷疑孟、李有作案嫌疑。警方突審孟某後，孟某供述：小雅和孩子是李玉前2001年3月20日凌晨殺害的，當天晚上，李玉前將她叫到他們家裡，她先是協助李玉前肢解屍體，之後將屍體運往煉鐵廠車間，在高爐中毀屍滅跡。

2001年3月28日，李玉前被警方傳喚，同年4月4日被刑事拘留，4月28日被逮捕。

檢方指控

男子指使情人將屍體運往煉鐵廠高爐焚毀

2001年5月28日，六盤水市人民檢察院以李玉前犯故意殺人罪、孟某犯包庇罪，對兩人提起公訴。

六盤水市人民檢察院指控：1997年3月，李玉前與小雅結婚。婚前，李玉前與孟某發生並保持兩性關係，婚後仍同孟某保持兩性關係。2000年至2001年初，小雅發現李玉前外邊有女人後，對李玉前產生不信任，夫妻關係惡化並發生吵鬧。同時，小雅也因此事與孟某發生糾紛，孟某也到李玉前家及單位去鬧，逼李玉前離婚，與她結婚。

2001年3月20日凌晨2時50分許，李玉前與幾個朋友外出回到家後，見妻子小雅對他不理睬，由平時對小雅的怨恨轉為殺人惡念，衝到床上將小雅掐死。此時，睡在旁邊的兒子哭鬧起來，怕哭鬧聲驚動鄰居，李玉前用床上的枕巾捂住兒子的口鼻四五分鐘，鬆手後兒子已被捂死。為掩蓋罪行，李玉前當天白天照常上班並打電話給親友尋找小雅和兒子。

2001年3月20日晚9時，李玉前來到煉鐵廠女單身樓，將孟某叫到自己家裡。在孟某的協助下，李玉前在臥室用菜刀將小雅的屍體肢解，連同兒子的屍體分裝在編織袋內。之後，李玉前叫孟某分幾次將屍體背到煉鐵廠高爐焚毀，後對其臥室進行了清理。

法院判決

一審死刑，發回重審改判死緩

2001年，六盤水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小雅的家人提出了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請求法院判決二被告賠償贍養費、撫養費、喪葬費等共計10萬餘元。

法庭上，李玉前辯稱，他未殺害妻兒，無殺人目的和動機；起訴書指控其喊孟某分屍與孟某背屍的時間與證人不相吻合，認定的作案兇器與證人證言不相吻合；孟某栽贓陷害，孟某才是兇手。李玉前的辯護人稱，李玉前對殺人事實的供述是孤證，不能作為定案的依據，指控李玉前故意殺人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被告人孟某未提出具體的辯護意見，其辯護人提出，孟某的行為不構成包庇罪，而應構成毀滅證據罪。

法院審理查明，案發當天凌晨，李玉前與朋友外出回到家後，見小雅對其不理睬，想到自2000年5月以來，小雅發現其與孟某存在不正當男女關係，經常鬧得其心煩，又想到其前途等原因，頓起殺人惡念，之後將妻子掐死，將兒子捂死。後叫來孟某，在其協助下，用家裡的菜刀將小雅的屍體肢解，讓孟某將屍體背到煉鐵車間焚屍滅跡。

法院審理認為，李玉前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孟某幫助李玉前分屍拋屍，使李玉前逃避法律制裁的行為構成包庇罪。李玉前犯罪手段殘忍，動機卑劣，社會影響極壞，後果特別嚴重，應依法嚴懲。2001年9月10日，六盤水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李玉前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賠償小雅家屬6000元；判決孟某有期徒刑8年。

一審宣判後，李玉前以「沒有殺人、一審判決錯誤」提出上訴，孟某以「量刑過重、一審判決有錯誤」提出上訴。2001年11月20日，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以原判決證據不足、事實不清為由，裁定撤銷原判，發回六盤水市中院重審。

2003年7月，六盤水市中院重新審理此案。法庭上，李玉前辯稱，其在偵查階段的有罪供述是在刑訊逼供下作出的，孟某才是真正的兇手。李玉前的辯護人亦指出，李玉前的供述是在刑訊逼供下作出的，前後相互矛盾，不應被採信；李玉前有不在殺人、分屍現場的證據；李玉前無殺妻滅子的動機；二被告人的供述之間存在諸多矛盾……

2003年12月1日，六盤水市中院重審後宣判：李玉前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孟某犯包庇罪，判處有期徒刑8年。

重審宣判後，李玉前、孟某、小雅家人均不服，再次上訴。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不開庭審理了此案。2004年10月12日，貴州省高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堅持申訴

嶽父母也替女婿申冤，貴州省高院決定再審

「弟弟在個人情感方面確實有問題，但家人不相信他會殺妻滅子。」李先生說，獲悉弟弟是「兇手」後，他都快被氣炸了。後來，他找了案發前一晚和弟弟一起出去的朋友了解情況後，他堅信，弟弟是被冤枉了，「因為案發當晚，弟弟沒有作案時間。」

李先生說，有一次會見弟弟時，他盯著弟弟的雙眼問：「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如果是你做的，你就自己作個了斷，因為你沒有資格活在世上。」弟弟堅定地說，不是他做的，他不能背著冤屈死去。

「剛開始，小雅的家人深信女兒和外孫是被女婿殺害的，參加了幾次庭審後，小雅的父母聽了弟弟的陳述及證人證言後，他們也相信女兒、外孫不是女婿害死的。」李先生說，二審判決生效後，弟弟在監獄堅持申訴，他和小雅的父母在外面幫弟弟申訴，希望早日抓獲真兇。「十多年來，一直如此，司法系統很多人說，女兒遇害，嶽父嶽母替女婿喊冤，非常少見。」

李先生和母親與小雅母親赴貴州省高院為李玉前申訴

幾年前，小雅的父親去世，母親仍然陪著李先生繼續申訴，希望相關部門還女婿清白，抓獲真兇。小雅的母親為何要為李玉前申訴？9月17日下午，聽完華商報記者的採訪意圖後，小雅的母親稱，她身體不好，婉拒了採訪。

李先生和王萬瓊律師（左）及小雅母親赴貴州省高院申訴

李先生說，孟某身高一米六幾，身材相對高大，在料運車間是皮帶工。「因為工作原因，她的力氣比較大。小雅身高不到一米五，體重不到40公斤。」案發後，弟弟曾給他說過，與孟某發生感情糾葛後，孟某曾到他家鬧過，小雅報警後，孟某被帶走。此後，孟某還到他的辦公室鬧過，還跟蹤過小雅。

2016年5月3日，貴州省高院決定對李玉前故意殺人案再審

由於李玉前堅持不認罪，一直申訴，2016年5月3日，貴州省高院決定另行組成合議庭對本案進行再審。

2020年9月16日，李玉前的法律援助律師王萬瓊、徐昕接到貴州省高院的出庭通知書：貴州高院決定，李玉前故意殺人一案將於2020年9月24日上午在貴州高院開庭審理。

王萬瓊律師收到的貴州高院出庭通知書

徐昕律師收到的貴州高院的出庭通知書

律師疑惑

案件存在諸多疑點，真兇或另有其人

李玉前的辯護律師徐昕、王萬瓊介紹，通過多次會見李玉前，認真審閱案卷材料，他們發現該案存在諸多疑點：

一是被害人在李玉前回家之前已遇害，李玉前沒有作案時間：原判認定李玉前的作案時間是2001年3月20日凌晨3時許。這一時間僅有李玉前的供述，再無其他任何證據，而李玉前有9次內容不一致的供述，其中前4份與後5份差異巨大，無法排除刑訊逼供嫌疑。且卷中多份證人證言證實，被害人遇害時間很可能在李玉前回家之前。

二是原判認定李玉前的殺人動機嚴重違背常理：李玉前有著大好前途，與小雅育有一子，並堅決反對妻子的離婚要求，兩人已和好。

三是原判認定李玉前的作案手段自相矛盾，並與鑑定矛盾：小雅母子到底是被掐死、被捂死、還是刀斧致死，原判沒有查清。有關鑑定分析認為，警方發現的小雅血跡應為小雅生前開放性傷口的活動性出血，即小雅極有可能是大出血死亡。

四是分屍工具、拋屍工具來源不明：現場提取的2把菜刀，1把有柄，1把無柄，刃面均無殘缺破損，不可能是分屍工具。原判對拋屍工具的來源也隻字未提。

五是現場勘查筆錄、指紋鑑定書、法醫物證鑑定書等客觀證據皆未指向李玉前：本案現場勘查提取到的血跡，經鑑定是被害人小雅的血跡，提取到的血指紋，經比對為孟某的指紋。

六是供述合謀細節矛盾：兩被告人如何合謀，原判也沒有查清。李玉前先供述是3月20日凌晨找孟某合謀，後稱是3月20日晚9點多找到孟某合謀。孟某供述關於兩人對於碰面時間、方式和談話內容的說法，均與李玉前不同。

七是李玉前遭到刑訊逼供，口供不真實不合法，不能採信：2001年3月31日，李玉前的筆錄中清晰地記載了被刑訊逼供、疲勞審訊的事實。

八是真兇或另有其人：本案沒有任何直接證據指向李玉前。孟某在供述中承認了對李玉前和小雅的仇恨，多名證人曾親眼看到和聽小雅說過，孟某經常監視和跟蹤她，並經常出現在她家樓下。

「弟弟是單位重點培養的跨世紀人才，案發時，單位正考慮提拔他為副廠長。」李先生最後說，如果沒有此案，弟弟的前程不可估量。希望再審法院重事實，重證據，給弟弟一個公平公正的判決。9月16日，李先生赴監獄看望了弟弟，「聽說貴州高院9月24日再審的消息後，弟弟很平靜，他說只要再審，真相就會大白。」

華商報記者 陳有謀 編輯 王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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