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輝華
【夜讀資治通鑑61-買官賣官在古代可能是合法的！】
在當代社會，買官賣官是嚴重的腐敗行為，但是在中國古代某些王朝，買官賣官卻可能是合法的。政府為什麼要這麼幹呢？因為財政虧空，收入不足，只好千方百計增加收入，包括買官賣官。《治治通鑑》首次提到買官賣官是在第15卷，公元前158年，當年夏季大旱，又有蝗災。於是，漢文帝下令諸侯不必上貢，政府機構裁員，開倉放糧賑災，同時「民得賣爵」。「民得賣爵」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個人可以向他人出售自己的爵位。根據著名歷史學家王曾瑜先生《秦漢至隋唐五代賣官述略》一文的考證，秦朝時官府就允許私人通過交納更多糧食的方式買爵。漢文帝時，賈誼建議：「歲惡不入，請賣爵、子。」也就是說，政府收入不夠了，要允許民間賣爵位和賣兒子，是不是很恐怖？所以，不要認為「賣官鬻爵」一定是一個貶義詞，它本來只是一個中性詞，就是政府增加收入的一種手段而已。
【夜讀資治通鑑62—誰是史上最早的「智囊」】
這幾年，中國高度重視智庫建設，2015年設立了25家國家高端智庫試點單位。「智囊」一詞也早已普及。在國際上，最有名的智庫當屬蘭德公司，被認為成功地預測了韓戰的結局。現在風頭最勁的美國智庫，是布魯金斯智庫。在中國歷史上，最早的「智囊」可能是西漢的晁錯。漢文帝時，匈奴屢屢進犯邊境，騷擾漢朝。晁錯但是擔任太子的幕僚，他屢次上書討論邊疆問題，文帝非常器重他。因為晁錯能言善辯，看問題很深刻，因此深得太子寵幸，被太子府中的人稱為「智囊」。
【夜讀資治通鑑63—封國不是終身制】
戰國和西漢時期，國王或皇帝可以將某塊地分封給某個王室子孫、諸侯或大臣，但封國不是永久的。第一，受封的地點和名稱都可以改變。韓信跟劉邦打天下時，先是在山東臨淄被封為齊王，後來又在淮北被封為楚王。第二，封號可以改變。劉邦懷疑韓信有異心，在雲夢將其抓捕，然後將其從楚王降級為淮陰侯。從王到侯，這是貶職。第三，同一個封號可以給不同的人繼承。例如，劉邦將趙王劉敖貶為宣平侯，讓代王劉如意去趙王的封國，成為新的趙王。第四，封國可以自然消失。公元前165年，齊文王劉則、河間王劉福去世了，但是膝下無子，沒有繼承人，於是「國除」，就是封國自然消失了，所有編制都收回中央了。第五，封國的範圍可以改變，一般是由大變小。漢景帝時期，梁王去世，為了安慰竇太后，景帝將封國梁國進一步分為5個小國：梁國、濟川、濟東、山陽、濟陰，安置了梁王的五個後代，但這些封王只是不是真正的王侯，可以繼承，享受封地的稅賦（食湯沐邑），但不能行使統治權。
【夜讀資治通鑑64—刑不上大夫，但可以自殺】
古代有「刑不上大夫」的規定，很多人以為士大夫就不必受刑了，這其實是誤解。賈誼曾經給漢文帝上書，認為君主和大臣之間應該形成一種隱性契約：君主對待大臣時要講究禮義廉恥，而大臣應該以高尚的道德回報君主，否則就是豬狗不如（「非人類也」）。關鍵是，受過嚴重刑罰（黥、劓、髡、刖、笞、傌、棄市——臉上刻字、割掉鼻子、剃光頭、砍掉雙腳、鞭打、打成瘸子、當街砍頭，全是變態的酷刑）的大臣和君主一起在朝堂議事，損害了君主的面子和身份。文帝算是心胸寬大，從此規定：凡是大臣有罪的，令其自殺，不進行刑事處罰。這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早的「刑不上大夫」的制度規定，此前都只是理念。有一次，漢文帝的舅舅薄昭不知何故竟然啥了皇帝的使者，文帝不忍心殺他，派人令其自殺，但薄昭不肯。沒辦法，文帝派遣群臣穿著喪服去他家哭喪，逼他自殺了。對於這種「仁慈」的做法，《資治通鑑》作者司馬光並不買帳。他認為，如果漢文帝是真的疼愛他舅舅，就應該防範於未然，杜絕舅舅犯錯的機會，而不是犯錯之後令其自殺。這就好比懲罰貪官，為什麼不設立好的制度防止貪汙呢？將權力關進籠子裡，是對官員們最好的保護。
【夜讀資治通鑑65—周亞夫：直臣難活】
周亞夫是西漢開國元勳絳侯周勃之子，可謂「兩代皆封侯，父子均蒙冤」。《資治通鑑》記載了周亞夫的四五件事。第一件是漢文帝視察細柳營。公元前158年，當時西漢調集兵力抵禦匈奴入侵，漢文帝到細柳營視察，結果被守軍擋在軍營門口，還說「軍中只聽將軍的話，不聽皇帝的話」。按今天的話來說，這是明顯的大逆不道，至少是「政治不正確」啊。好在文帝比較開明，就讓人通報周亞夫，才算是進了軍營。進去之後，周亞夫一身鎧甲，並不跪拜，說這是「軍禮」。漢文帝覺得周亞夫治軍嚴明，能打硬仗。第二件事，吳王劉濞造反，引發「七王之亂」。周亞夫採取堅壁清野的辦法，避其銳氣。結果吳王攻打梁王時，即便漢景帝下令，周亞夫也沒有出兵救援，而是堅守有利時機，最終趁吳王兵力疲憊時攻擊並取得了勝利，但卻因此得罪了梁王。第三件事，竇太后想給皇后的兄長王信封侯，景帝不同意，說要與丞相周亞夫商量。周亞夫說：高祖說了，非劉氏不能封王，非有功不能封侯；王信無功，不應封侯。後來，匈奴王徐盧等六人投降漢朝，景帝想封侯獎賞，結果周亞夫反對，認為這是獎勵叛徒。景帝最終還是給他們封侯了。周亞夫一看情況不對，自己稱病，之後景帝任命御史大夫替代他當丞相。這三件事情都引發了漢景帝、竇太后以及梁王對周亞夫的不滿。辭職幾年之後，周亞夫身體快不行了，他兒子私自買了500副盔甲，準備作為陪葬品，但是卻沒有給工錢。做工的人心生怨恨，向官府告發，漢景帝下令將周亞夫抓進監獄。審問的人質問他為什麼想造反？周亞夫說，這些兵器是陪葬用的，不是要造反。審問的人說，你不打算在地上造反，那就是要到地下去造反！周亞夫受不了這種侮辱，自殺未遂，後來絕食五日，吐血而死。一代功臣，威名赫赫，結果被冤屈而死，連同他父親的結局，都是發生在所謂的「文景之治」盛世。可見，真正的直臣是很難活命的，哪怕再開明的君主，也要首先維護自己的統治利益，而不是善待每一個直臣。說白了，天下是皇帝的，大臣的命也是皇帝的，只要沒有利用價值，就死不足惜。
【提示】上一篇文章《危機考驗文明的尺度》已經被刪，對此文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訪問我在財新網的博客，http://niehuihua.blog.caixin.com/archives/2205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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