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王涵 老盈盈 「8月底，我在上海七寶的韋博報名學英語，費用總計36800元，目前才上了不到十節課，還有三萬多的金融分期要支付。現在不僅無法上課，我還背負起1380元的還款壓力。」10月10日，年僅20出頭的大學生楊曉蓉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說道。
楊曉蓉並非孤例。從9月底開始，韋博英語北京以及全國多地線下門店出現關門潮，校區員工工資被拖欠，大批學員正在與韋博交涉申請辦理退款手續。
這家20年的老牌培訓巨頭——韋博英語突然大面積關門，花了數萬元學英語，分期貸款的學員，將面臨著不還錢要上徵信，退費遙遙無期的兩難困境。面對「課都沒了，還要繼續還款」的現況，教育場景金融的風險到底該由誰來買單？
直擊韋博門店：舊學員投訴無門 卻仍默許繼續招收新學員
事情始發於一則公告。9月28日，一位自稱是「有良心的韋博英語員工」貼出公告稱，韋博英語北京公司將宣布破產，北京各中心已以裝修或系統升級的名義停止運營，學員會員費與員工工資均無處追討。隨後，韋博英語成都三個校區也傳出停業消息，校區員工同樣被拖欠數月工資，已經交費的學員自發成立了聊天群，要求退費。
韋博英語創立於1998年，在國內和美聯、英孚、華爾街並稱為「英語培訓四巨頭」。其運營主體為上海韋博教育培訓有限公司，註冊資本為1000萬元。據韋博英語官網信息顯示，截至2018年7月11日，韋博英語在全國62個城市擁有154個培訓中心，旗下擁有韋博英語、韋博開心豆少兒英語、韋博嗨英語三大教育品牌。
楊曉蓉告訴記者：「我加了好多維權群、找教育局等部門，目前都沒有一點消息。分期平臺至今沒有回應，韋博工作人員給我一張表格填寫，讓銷售申請退款，甚至推脫說直接走法律程序。」
記者聯繫上海人廣、徐匯等韋博校區，發現均已停課，僅剩少數員工在登記退費事宜。
記者在現場獲悉，韋博英語學員學費以全款付清形式是少數，主要依賴銀行信用卡分期或者消費金融公司分期貸款，期限1-2年不等。一般情況下單家門店分期訂單數佔比達到70%，也存在部分小區的分期訂單數佔比近90%。僅記者走訪的徐匯門店，總體涉及的金額已經超過5000萬元。
在華南地區，韋博英語的營業情況則略「明朗」些。
10月10日下午一點左右，記者以學員的身份來到位於廣州市中心區域的韋博學習中心，該中心依然正常營業，儘管門可羅雀。一位該中心的培訓顧問對記者表示，目前廣州地區韋博運行暫時正常。此外，他也向記者介紹了韋博的報班收費模式，每一個學員收費都是半年起步，可以全額支付，也可以選擇和韋博合作的金融機構分期付款。如果選擇分期付款的學員要先交學費的十分之一作為定金，剩餘的錢可分期償還。
記者注意到，與韋博合作的金融機構眾多，例如廣發銀行、招聯消費金融、京東數科、度小滿等等，而更有媒體指出部分韋博學員投訴，報名時被誘導籤署2-4萬元不等貸款協議。對此，10月10日，廣發銀行信用卡中心回應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我行關注到近日媒體對韋博英語的報導，目前已暫停了韋博英語的分期業務。「我行已第一時間跟韋博英語進行溝通，要求妥善處理，保障相關學員的合法權益。若韋博未能妥善處理，學員在向工商、市場監督等部門投訴商家過程中需要提供廣發銀行相關支付憑證，我行將全力配合。」廣發銀行表示。
同日，招聯消費金融回應記者稱，目前，招聯消費金融與韋博英語合作業務佔比較小，不影響公司正常業務。就近期網絡報導教育培訓機構韋博英語一事，該司與韋博英語進行多次溝通。北京韋博英語已就此事發布了《關於學員安置預案的進展通告》，其中對客戶希望複課、希望退費等情形做了詳細說明。招聯消費金融將督促並協助韋博英語對與該司有關的學員進行妥善處理，全力協助客戶維護合法權益。
另外，京東旗下的京東數科及度小滿有錢花對此未予回應。
招聯金融回應中提到的《關於學員安置預案的進展通告》中顯示，北京韋博因持續經營不善和嚴重虧損，導致校區運營和教學服務無法正常進行。學員可以到校登記退費。該公司正在嘗試吸收新的投資者（甚至是學員）加入並注入資金、債轉股、與房東商務洽談等。
上述培訓顧問對記者表示，學費肯定是可以退的，如果有培訓顧問說不能退大致是他自己不想獎金被扣掉，才會出現欺瞞的行為。「如果事態進一步惡化，我會幫我自己的學員處理退款事宜，但我不確定其它的培訓顧問會如何對待自己的學員。」他告訴記者，事情發生之後，公司的高管層依然對他們「灌輸」這樣的理念：不要管外面的消息，有新的學員來報名一律按常規收錢，按常規拿獎金。
場景分期風險誰來買單？
「不還錢要上徵信，退費不知道需要等多久」，楊曉蓉直言她的進退兩難，「我們現希望能和分期平臺協商能夠暫停我們的還款，但很難。」
其實，諸如楊曉蓉的想法是大多數學員的心理。場景分期帶來的風險到底誰來買單？
一位消費金融的資深從業者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受託支付是貸款人根據借款人的提款申請和支付委託，將貸款資金支付給約定用途的借款人交易對象，由借款人分期或一次性還款給貸款人或金融機構，目的是為了減小貸款被挪用的風險，不過機構中途跑路就成了風險敞口。」
上述人士稱：「教育服務分期場景雖好，更多是走普惠路線。有公司其實不太願意做這塊業務。利潤薄，甚至會造成虧損，定價不會高，相對於其他賺錢領域和業務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確實培訓門檻的降低原先是一大普惠措施。整個閉環中，金融機構獲取金融場景和利息獲取，培訓機構擴大人群規模現金流充沛，學員以可承受的支付方式進行學習。「風險誰買單，這個很難說，要看合同情況。一般情況下，分期機構可以說客戶是借錢買教育，教育任務是否完成和他們沒有關係。客戶會說你們是聯合一起的，既然教育沒有完成，我就不還錢了。」一位華南銀行的零售風險負責人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這一類預付的風險需要看機構風險，資金管理，押金等等，單個客戶是否還錢的風險不大，機構跑路的風險比較大。
對於防風險的措施，他表示類似對公業務，根據對機構的判斷，需要決定總的分期額度，輔助和其它監控和管理手段。
蘇寧金融研究院院長助理薛洪言告訴記者，對金融機構而言，教育分期業務的風控難點不在借款人，而在教育培訓機構。若教培機構不能如約提供服務，學員兼借款人的利益受損，會極大影響其還款意願和還款能力，而金融機構不僅要遭受不良損失，很多時候還會面臨聲譽風險，形成一種雙輸的局面。
僅以從事雅思的線下英語培訓美聯國際教育集團公布的數據看，2018年43.5%學員使用分期貸款，分期貸款為其帶來42.2%的毛收入。那麼，是否存在教育機構過度依賴金融產品的問題？
對此，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特聘研究員董希淼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只要相關機構未隱瞞事實、未捆綁銷售、不誤導推薦以及不存在欺詐等情況，向用戶推薦正規的金融產品並不違反相關規定，也不是過度使金融產品的問題。至於金融產品的選擇權在學員身上，用與不用，如何使用，那都是學員的事兒。」
董希淼表示，金融機構只是提供金融產品和服務，只要產品本身沒有問題，也未發現金融機構與合作機構有不法行為，那麼跟金融機構在其中就沒有義務承擔責任。但是，金融機構本身要更加謹慎選擇合作對象。
薛洪言也向記者補充道：「對金融機構而言，最簡單的辦法是提高合作門檻，只與頭部教培機構合作，但弊端是頭部機構競爭激烈、業務空間有限，要想把規模做大，還是需要與二三線教培機構打交道。所以，真正有效的辦法還是強化過程管理和貸後管理，不僅僅監控借款人，更要監控教培機構。整體上來看，這一風控難題並未得到有效解決，多數金融機構對教育分期業務敬而遠之，這個市場的滲透率仍有很大提升空間。」